(鄉下出來的孩子對男女間的事懂得可能比城裡娃還要早些,可鄉下的女孩子認死理兒,沒結婚怎麼可以睡在一間屋子,滾到一鋪炕上去呢?所以趙小穗從不在盧昌泉那裡過夜。每次從那個房門裡出來,心裡也難免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惆悵與失落,但很快,那惆悵與失落便霧—般地被風吹去,變成了心中的一種巨大驕傲。)
有時趙小穗去盧昌泉那裡,兩人緊緊相擁相吻,身子都炭火一樣地燒起來,又像遭了電擊一樣地抖。但常常是正忘情時,趙小穗突然推開盧昌泉,翻身坐起,也有時是盧昌泉安了彈簧似的騰地跳起,跑進衛生間去,再出來時,一腦袋的板寸頭髮已被涼水澆得精濕。然後兩人就學電影裡的反法西斯戰士,互做敬禮,一個說,「共同堅守防線」,一個應,「幸福屬那一天」!那一天當然就是並不遙遠的洞房花燭夜。
鄉下出來的孩子對男女間的事懂得可能比城裡娃還要早些,可鄉下的女孩子認死理兒,沒結婚怎麼可以睡在一間屋子,滾到一鋪炕上去呢?所以趙小穗從不在盧昌泉那裡過夜。每次從那個房門裡出來,心裡也難免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惆悵與失落,但很快,那惆悵與失落便霧—般地被風吹去,變成了心中的一種巨大驕傲。盧昌泉真的是一個很有自製力的男兒,他不僅從不強迫戀人,甚至還能幫助戀人冷靜。而天下終成大事者,不論男人和女人,哪一個能缺了這個基本素質呢?
說來令人不信,直到今日,趙小穗還從來沒有接受過盧昌泉一分錢的資助,就是兩人一起去飯店吃飯,趙小穗也一直堅持AA制。AA制便AA制,盧昌泉也從來不說什麼,只去點便宜的素菜,最後還總是將盤底的殘湯一股腦兒地傾倒在飯碗裡,拌一拌,饞貓一樣吃得乾乾淨淨。趙小穗看著他吃得香甜的樣子,不忍,說你是肉食動物,就要一個嘛。盧昌泉笑哈哈地說,苦不苦,想想鄉下的老岳母。趙小穗刮臉蛋笑著嗔怪,連個媳婦還沒有呢,誰是你岳母,沒羞!盧昌泉說,不要急,慢慢來,麵包會有的,岳母也一定會有的。這也是令趙小穗心生驕傲和感動的一個理由,富而不驕,貧而不移,確實難得了。
心裡這樣的委屈和怨苦無法跟盧昌泉說,別樣的苦惱與不滿,卻是可以跟他說的。那就是,近來趙小穗夜裡也不願在寢室裡呆。
巫雨虹不像李韻,白天很少回宿舍,也不知哪有那麼多的事情讓她忙,可夜深時,尤其是在午夜左右,她就開始打起沒完沒了的電話。起初,電話打得還比較含蓄,哦著,啊著,還不時穿插英語,用OK、YES或者NO之類的簡短句式;後來就明瞭些了,說我也想……你,夜裡睡不好,又夢到你了之類;再後來,或者吃吃甜笑,或者低聲哽咽,還說你的馬上功夫真不錯,讓我過後想一想都心驚肉跳,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再到後來,竟開始說些學校裡的事,還有系裡的事,指名道姓,褒褒貶貶,不管不顧……
巫雨虹肯定是談戀愛了,而且對方還是本校甚至本系的一員。誰呢?看來兩人還都愛騎馬,那得到市郊的草原上去,那個人的經濟條件也一定是不錯的,不然怎麼撐得起那樣一筆開銷?新新貴族啊!是不是也像盧昌泉,苦盡甘來,已有了穩定而不菲的收入了呢?
巫雨虹讀本科時談過朋友,後來她考上了研究生,男生則參加了工作,兩人就斷了。那個男生來過不少次電話,那一陣,巫雨虹從不先接電話,還一再叮囑趙小穗和李韻,說凡是他的電話,都說我不在。那個癡情的傻小子還坐了半夜火車,專程跑到學校來找她,頂風冒雪地守在宿舍外,那兩天,巫雨虹連宿舍樓大門都不出,課也不去上,一日三餐都讓趙小穗打回來,又遞過錄音筆讓李韻把老師的講課錄回來。趙小穗和李韻都見過那個人,粗粗壯壯卻失魂落魄的樣子。像呆傻的狗子,又像一頭笨壯的牛,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拴在了那裡,沒頭沒腦地在宿舍樓外轉。李韻私下對趙小穗說,莫說好過一回,就是普通同學大老遠地跑來看望,也不該這樣連個面都不見吧,趙小穗只是一笑,不應什麼,心裡卻知巫雨虹確實有個狠勁,超出常人,所謂情絲難斷,快刀斬麻,是不是非得有這麼一種決心和冷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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