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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靈魂的震撼


  夜幕降臨了。
  監獄大院出現了有始以來未曾有過的安定,囚徒們在一聲哨響過後,都香甜、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在此以前,無論是古老的監獄還是今天的監獄,何時沒有過哭聲,何時沒有過罵聲與吵鬧聲呢?
  只要你認真仔細地聽一聽,就會聽得出:靜夜裡所有的聲音都沒有,只有一片此起彼伏的鼾聲,大小不同的鼾聲……
  高高的牆上不見了電網。
  夜空下的崗樓前,不見了荷槍實彈的哨兵——即看押的武警。
  這兩項監押措施的取締,減輕了女犯們的心頭壓力。這對於感情脆弱的女性來說,真是如釋重石。
  這裡進行全方位的監獄管理改革,其諸項方案得到國家司法部的贊同並在全國推廣。僅取消看押武警和高壓電網這兩項決定,在全國女子監獄中反響是強烈的,並都按北方第一女監的辦法:在女監取締武裝看押的武警;取消高壓電網的圍圈。
  北方女監,正是把犯人也視人來對待,才大膽實施並推廣了這一辦法。
  一位外國記者採訪後,頗有感觸地說:「中國是尊重人權的,即使是犯人也有相對的自由。在國外,在一些資本主義制度的國家裡,監獄所實行的一切辦法,都是以懲辦主義為軸的……」
  是的,國外許多監獄,從落成的第一天起就對押來的犯人施以暴力、強迫或懲罰、懲辦。這些口頭上呼喊人權的國家,他們的法律制度規定了懲辦,而沒有改造一說。因為他們國家的制度,花錢可以贖罪,換言之:金錢可以買通法律。
  改造這一詞,使犯了罪曾產生絕望心理的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在罪孽深重的大洋彼岸還有一個世界,那是充滿希望的世界。犯人只要游過去,堅持遊過去,便可以到達彼岸,便可以到達希望世界的岸邊。
  改造——這一偉大的系統工程的展開,首先要給犯人創造一個使她們充滿信心接受改造的環境。
  司法部在批轉這一監獄的改革方案時,加了按語:要把監獄辦成學校——使犯人學習技術、學習文化、學習法律;辦成工廠——使犯人自食其力,不再坐吃山空,使她們在改造期間學一門技術,將來出獄後作為謀生之本;辦成醫院——醫治、拯救犯了罪的靈魂。
  改革,使監獄不再那麼令人恐怖了。
  改革,使犯人們看到希望。
  按著各種評分制度,犯人們將以加倍的努力,加快度過漫長的刑期。
  囚徒們從工地歸來,睡覺之前又都洗了澡,擦淨了身子上的汗臭與灰垢,全都爬到自己的鋪位上,按時睡去了……
  均勻的鼾聲此起彼伏,就像告訴今天值夜勤的管教——她們特別喜愛的邱瑩:請放心,她們睡得好,睡得甜,睡得幸福,夜裡是不會發生任何事情的。甚至,誰想要破壞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也是不可能的。
  胡麗麗臨睡前得通知:在鄰她睡的鋪位的左側——原先趙彩萍睡過的地方,留給另一個人來睡,她的名字叫閻倩倩。
  倩倩要來自己身邊睡,胡麗麗簡直求之不得。她與女兒分別已久,幼時倩倩的小身體她是喜歡的,摟著自己生下的小孩睡,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大了,她的身體長什麼樣子了?還那麼可愛嗎?她的皮膚還那麼光潔嗎?還像小時候那樣散發著乳香氣味嗎?
  女兒大了,她連一次也沒有挨過她。她多麼想再看看女兒長大後睡覺的姿勢啊!她多麼想撫摸一下女兒那光潔滑膩的身體呀!
  臨睡前,她得到通知後,急忙去問邱管教:莫非倩倩在新路藝術團犯了什麼錯誤?
  不是的。邱瑩的回答使她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為了抓緊在人冬前把「合歡樓」封上頂,也為了增加勞動力加快速度,監獄黨委決定:凡後勤人員,新路藝術團成員,包括在大院裡打零雜幹零活的人員全部下到各中隊,由中隊統一管理,統一安排,全力集中蓋「合歡樓」。
  臨睡前,胡麗麗把自己的鋪位儘量縮小,以騰出更大些的地方讓女兒睡。小時候倩倩睡覺不老實,時常伸胳膊撂腳兒,她這習慣做母親的始終記憶在心。她還預備了一條毛巾被,準備在女兒睡熟將自己的被子蹬開時,好給她蓋在肚子上。小時候,倩倩有過肚子疼的病,醫生說那是肚臍眼總用手挖的原因。是的,女兒是有這種毛病,小時候常常疼得哭泣著從外面跑回家裡來。那時候,她用一塊毛巾給女兒捂在肚臍兒上做熱敷。
  自從她厭惡丈夫閻大奎,姘上另一個男人之後,她對女兒的愛才逐漸減少,直到離家出走……
  倩倩歸來了,儘管是在監獄裡,但是她的感覺,總像是女兒出了趟遠門,從遙遠的地方又回到她身邊。
  「睡吧!」胡麗麗故意縮小著自己的位置讓給閻倩倩。
  可倩情對誰都不言語,對誰也不說一句話。她默默地躺下後,給胡麗麗一個脊背就睡去了。可這一夜胡麗麗卻沒有睡去,她是睜著眼睛看女兒一夜。有時,她給她扇扇涼風;有時候她給她搭上一角毛巾被。她還在女兒熟睡的時候用鼻子嗅了她的全身。
  女兒身上幼時的乳氣味沒有了,完全沒有了。她身上到處是紫羅蘭和奧琪粉的香氣,有點刺鼻子。
  啊!她多麼喜歡女兒當年的純真啊!
  這一夜,她沒有睡,守著女兒,仿佛把多年失落的感情在一天夜裡全都找回來,彌補做母親欠下女兒的情債。
  這一夜,值班的邱瑩也沒有睡去,她在思考明天的工作。
  「合歡樓」快封頂了,那是她的希望,儘管與丈夫離異的她,已經不可能住進那幢「合歡樓」裡去度良宵,但她為在這裡長期改造的姐妹們感到高興。
  她自身經歷過痛苦,才理解這痛苦在別人心裡的滋味。
  犯人改造,如同掙扎在一片無盡的海水上面,度過刑期。
  然而,犯人畢竟是有刑期可以熬到的,那麼作為管教幹部呢?是永遠、永遠地在這片無盡的海上面掙扎,即使掙扎也難以遊到希望的彼岸。
  邱瑩的希望彼岸沒有了,永遠的沒有了。假如沒有那個與老母親相伴為趣的兒子,她是可以另尋丈夫再結良緣的。可邱瑩的感情又不是靠別人生拉硬扯為她聯繫個男人,就可以安慰感情、就可以度日的。老實講,她與丈夫的感情是深厚的,他給予自己的歡樂不僅僅是女人的快慰,還有別的什麼,那是任何一個另外男人所無法代替也不能夠代替的……
  因為她在這片女性孤島上工作,丈夫的職業又決定他永遠調不到身邊來,就像那片象徵著囚徒度刑期的無邊的海,阻隔了她與那個男人的今生之愛。
  為了他不再痛苦,她才同意同他離異。男人,只要有個相伴度日的甜蜜女郎晝夜為伴,是可以忘掉一切前情的。這一點與女人相比,女人總是單純、專一的。
  邱瑩以為:跟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儘管也可能得到某種滿足,但那只是生理的需要而已,就像花兒需要水分、陽光……
  邱瑩心裡的陽光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在這片女性群居的王國裡,沒有她將選中的如意郎君。像馬二菊那樣尋找一位農民,或者農民出身的代課教師,百貨商店營業員或農技站的技術人員,是不可能的。邱瑩絕不做那種應付式的犧牲品。
  有時候趁值夜班,夜深人靜時她想過未來,想過自己的以後生活安排:也許,退下第一線管教崗位之後,能回城裡找一個生活相隨者;也許,待老母黃金入櫃,兒子長大成人能獨立生活後,她再找一個生活依託。
  也許,就為了這以後的一絲希望,她才能在調走根本不可能的情況下,盡心盡力把管教工作做好。
  她每逢值班都非常地認真,她已經走出值班室到監舍去看過不下三次了。她發現胡麗麗總是不睡,其中一定有緣故。今夜,她想冷靜下來,把自從閻倩倩入監改造以來,胡麗麗出現的許多反常現象歸納起來,做一次認真的,統一的分析。
  羅曼·羅蘭曾說過: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埋藏著一座秘密的墳墓。
  她自己的秘密墳墓,別人已無法打開,只有自己去耐心等待,等待著覓到打開她心的那把金鑰匙。可這把金鑰匙在哪?對邱瑩來說目前是個謎,也許,永遠是個謎。
  然而,犯人的心裡秘密,必須打開。否則作為管教幹部將難以對犯人「對症下藥」,無法管理與改造。打開犯人心裡奧秘的金鑰匙不正是陪伴她們改造的管教幹部嗎?
  邱瑩的細心在於不像馬二菊那樣只看表面現象,也不像張薇薇那樣只注重於理性的思考。研究起複雜的人來,必然由複雜入手,多思考內、外兩個方面的因素,也好對症下藥。
  首先,邱瑩把胡麗麗同閻倩情的形象加以對比,她幾乎驚得一目瞪口呆。她們長得太相像了,相像得仿佛一母所生。接著,她又從胡麗麗與閻倩倩的年齡上推斷,得出驚人的結論:胡麗麗就是閻倩倩的母親。因為長期對胡麗麗幫助、改造的邱瑩,已不止一次地聽胡麗麗說過:她有一個女兒,在她的女兒五歲的時候,她拋下她浪跡天涯去了……
  那時,胡麗麗每提到女兒,便飲泣得不能自抑。她明知道逃跑被捕回來是要增加刑期的,但她卻鋌而走險,尋找女兒去了……
  可是為什麼自從閻倩倩入監之後,胡麗麗就再也沒同她談及過她自己的女兒倩倩呢?那麼,又為什麼發生在胡麗麗與閻倩倩之間的許多起矛盾,以及因為倩倩引起的許多矛盾,胡麗麗都卷在其中,都那麼心甘情願地接受批評或加期懲罰呢?
  邱瑩有一種感覺:一個就將刑滿的犯人,不珍惜自己長期的改造成果,不怕再加期,這是什麼原因呢?監獄裡莫非還有比獄外世界更吸引胡麗麗的地方嗎?她感到罪犯胡麗麗是在故意延長刑期。
  那麼,她延長刑期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只要把閻倩倩納入分析的視線之內,就不難發現:胡麗麗等待著與閻倩倩一起接受改造。
  這是一個老犯人的覺醒。在監獄這個獨特的人群裡,老犯人的經驗,總比新人監犯人多得多。至少,胡麗麗是怕閻倩倩吃虧,至少胡麗麗是幫著閻倩倩度過漫長的刑期。那麼,誰肯做出這樣的犧牲來伴隨另外一個犯人呢?只有有血緣關係,骨肉親情的人才會甘願如此。
  臨睡前,她故意把閻倩倩留在管教值班室內,自己去通知胡麗麗,說閻倩倩要挨著她睡。當時,胡麗麗聽到這一消息的表情是激動與緊張伴隨。尤其她追上自己尋問閻倩倩為什麼從新路藝術團要調回中隊來住,是不是因為她犯了什麼錯誤時,邱瑩記得胡麗麗是異常擔心的。就像有人通知她:你的孩子失足落到井裡時的驚訝表情……
  邱瑩又趁查監舍時幾次發現,胡麗麗守在閻倩倩身邊不睡,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果然無誤;
  胡麗麗就是閻倩倩切齒痛恨的母親!
  閻倩倩就是胡麗麗十多年前拋棄的,到後來又日思夜念的女兒!
  目前,首先要解除閻倩倩心裡對親生母親的仇視與仇恨感。而解除孩子心裡的仇恨,只有把做母親的悔恨,悔恨後對女兒的期盼心情和盤托出。邱瑩相信,只要真情一說破,倩倩是完全可以諒解母親的。
  邱瑩思考的第一方案是:讓閻倩倩多接觸胡麗麗,以使她們母女在勞動中先建立感情,有了這一層基礎之後,再直接說明。她也相信胡麗麗,只要把倩倩送到她身邊去勞動,她會竭盡一切力量幫助女兒,聯繫女兒的。
  邱瑩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經亮天了。窗櫺上已經透露出黎明的曙色。
  她決心不睡了,因為一旦躺下去,肯定會睡過起床時間的。
  她再一次打開鐵的監舍門,悄悄走進去觀察每一個熟睡的女犯們。這些女四們,由於白天拼命地、不知疲憊地勞動,躺下後才感到沉睡的解乏。犯人們都還沒有醒。
  胡麗麗此時也睡去了。她的手上扯著一條毛巾被,蓋在閻倩倩的腹部上,就像一位母親仔細地護著自己的孩子入睡了。望著這對相視為仇的母女只有在睡去的一瞬間和睦的樣子,邱瑩心裡感到充實。
  她多麼希望,醒來的倩情也能接受胡麗麗的母愛呀!
  但好景不長,時間是無情的,不管犯人們睡得多麼香甜,不管胡麗麗與女兒倩倩睡得多麼親娘與幸福。一聲無情的起床哨響,犯人們立即驚坐而起,穿衣服,下地,整理被褥,打掃衛生,出操跑步……
  有著半軍事化的生活約束,每一個犯人都在強制下機器般地開始了又一天的忙碌。
  新的一天,也是犯人們充滿希望的又一天。
  早飯後,隊伍開赴到勞動現場——「合歡樓」建築工地上。
  閻倩倩被分配到運料隊勞動,分派她同胡麗麗同推一輛車子。
  儘管閻倩倩已提出要跟「大洋馬」推一輛車子,還是遭到邱瑩極嚴厲的拒絕。犯人是不允許自己挑選任何工作的。
  服從命令,是每個犯人所必需的。
  火熱的勞動場面,又掀了起來。
  開始勞動之前,邱瑩把胡麗麗單獨叫到一邊,暗暗叮囑她照顧倩倩,並不由胡麗麗解釋就已經挑明:倩倩是你女兒,你要在勞動中同她接近,建立感情。至於倩倩對你的仇視與憤恨,可由我負責說清,解除你們母女之間的隔閡。
  當時,胡麗麗感動得哭了。但邱瑩又制止住她的哭,要求她必須先像老犯人起模範作用那樣接近倩倩,感化倩倩。這是胡麗麗求之不得的事情,當時,她兩腳一軟,險些要下跪來感謝邱瑩。
  時間也不允許邱瑩再向胡麗麗叮囑更多的話,一切要靠她自己的身體力行來影響女兒,接近女兒。
  於是,胡麗麗拼命了,新的希望,也是她最大的希望喚醒女兒認識自己,這動力使她一夜未怎麼睡,可幹起活來那麼有勁頭。
  此時,正是急需運磚封頂的緊要關頭。樓起得越高,運磚將越困難。但女囚徒們為了「合歡樓」的落成,幹瘋了,來來往往,運磚或空車,都放著小跑。胡麗麗是頭車,由於她的帶動,長龍般的運磚小車子,快速往返,閻倩倩只有扶著車把子空跑才能跟上。情情自己也相信,如果不扶著車把帶著自己往前跑,恐怕自己來回空跑也追不上運磚的車子。
  兩小時過去了,倩倩為自己找到一個非常能幹的同推一車的好夥伴而高興。她原來是那樣恨這個總不離自己身邊的老犯人,現在她仿佛離開她不行,離開她同任何一個犯人同推一車磚也要被甩下去,或者被告到管教那裡說自己幹活不賣力氣,跟不上趟的。
  路過飲水處的時候,胡麗麗總是搶先奪碗,接了水自己不喝,讓給閻倩倩。為節省時間,每逢閻倩倩喝完水,不等胡麗麗喝上一口水,就又推車子出發了。
  胡麗麗的關照,使倩倩減少了對她的厭惡感。
  一窯磚很快被推到新蓋大樓頂上去了。現在一窯磚剛剛壓滅了火,被燒得紅得透明的紅磚還在窯裡的架子上碼著。
  一聲樓上要磚的命令傳來,運磚的女犯們瘋狂湧進窯內,用鐵夾子拆垛卸架,往自己推進來的小車子上裝磚。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磚垛由於都先搶拆架子底,已使滿窯的紅磚有塌頂的危險。
  正當女犯們七手八腳不顧一切往自己車子上搶著裝磚時,垛頂——也就是窯頂出現危險現象,有些磚開始塌落。
  邱瑩沖進瘋狂奪磚的犯人群裡,她喊著,推著,用電警棍驅趕著讓犯人們停止裝磚,趕快跑出窯去。但是,已經幹瘋了的女囚徒們,誰又聽從她的指揮呢?
  無奈,邱瑩把自當管教以來,從來沒有在犯人身上動用過一次的電警棍掏了出來,驅趕、電擊,電擊、驅趕。
  她最後將大洋馬和幾個女犯用電警棍打出危險區後的一瞬間,窯頂轟隆一聲,在一股巨大的煙塵中塌落了,完全塌落了……
  胡麗麗與閻倩倩因為是頭車,已經推出好遠了,聽見轟隆一聲巨響,胡麗麗驚得猛扭頭看去:窯頂上濃煙滾滾,塌頂了。她這時已經意識到她最感激、最知道她心裡事情的邱瑩管教出了意外。於是,她不顧一切,扔下車子,邊跑邊喊:「邱管教,邱管教啊……」
  但,邱瑩已經被重重的,數萬塊積起的燒紅的磚垛重重地壓在最底層了。
  女犯們瘋了,顧不得燒紅的磚頭如何的燙傷手,顧不得窯內的溫度將烤著她們穿的衣服,她們瘋狂地爬上去,扒磚垛,喊著晝夜伴她們改造的邱管教。
  監獄的救護車嗷嗷叫喚著來了;
  監獄的紅頭消防水車來了;
  無數條水帶扯到磚垛上,水槍向紅磚噴水,向女犯們身上噴水。她們什麼也不顧也要找到邱管教,有的人手指燙傷了;有的人衣服冒煙了;有的人頭髮起火了;有的人臉被烤傷了。但,她們什麼也不顧。
  胡麗麗與「大洋馬」跪爬著用手扒磚,十個手指已經磨禿,烤傷,滴著鮮血,仍一塊一塊地執磚。終於,發現了她們的邱管教,但此時,她已成了一團起火的焦炭。
  邱瑩死了,以她年輕的生命,救出了所有的女囚,所有的女囚無一傷亡。
  邱瑩死了,不僅是監獄的悲慟,幹部們的悲慟,女犯們的悲慟,更是那個遠離她身邊,在城市裡孤獨生活著的白髮老母親與年幼兒子的悲慟……
  天哀,地哀,人哀。
  天,在傍晚的時候下雨了,是北方第一場特大的秋雨。
  出殯下葬的時候,老天卻沒有下雨,天邊還出現一道絢麗的彩虹。
  送葬的隊伍由全監獄的警官和武警隊伍組成。
  儘管邱瑩為搶救犯人的生命獻出自己的生命,但送葬的隊伍也還是不許犯人參加。
  儘管胡麗麗和「大洋馬」遞交了全體女因們請求送葬到墳地的申請書,但她們仍被拒絕在鐵窗鐵門、高牆的大院裡。
  於是,犯人們在監舍裡自己佈置了小小的靈堂,默默做了些白花、挽聯來緬懷死者,寄託哀思……
  犯人,只有如此。
  在那片被譽為鬼城的墳地上,又一個莊嚴的葬禮在這裡舉行。
  警官的方隊,整齊一致;
  武警的方隊,一致整齊。
  人人舉手盟誓,人人胸佩白花,人人眼含淚水,將這位很有思想,很有工作辦法,很會待人處事,很嫻淑又很溫存,在監獄改革中做出貢獻的女管教幹部邱瑩送到這裡。
  武警對天鳴槍。
  「鬼城」多了一座新墳,監獄內外留下一片哭聲。
  又一個管教幹部的生命過早地結束在監獄的工作崗位上。
  埋葬了邱瑩,也埋葬了胡麗麗那顆剛復蘇的心靈。
  晚飯,幹部、犯人,誰都沒有心思吃一口。
  胡麗麗呆愣著,發傻發愣發癡般就那麼面窗望著,直到全監舍的犯人都睡了,她也沒有睡。還有一個沒有睡去的人,就是「大洋馬」。
  後半夜,天又陰了,陰得濃濃的,黑得重重的,遠處沉雷滾過,近處閃電抓破蒼穹,雨終於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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