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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第三十一章

  剛剛被李雲龍罵得狗血淋頭的保衛處長心裡很不服氣但又不敢頂嘴,他剛剛在肩章上添了顆星,成了上校,總想在工作上搞出點兒成績來,誰知剛晉升就趕上這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一台水泵不值錢,算不得大案子,但這麼個大鐵傢伙竟然無聲無息在戒備森嚴的軍部消失了,這問題就嚴重了。按邏輯推理,既然作案者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這麼笨重的東西,那麼絕密文件和槍支彈藥包括一號二號首長的腦袋總要比水泵好帶吧?想想都覺得後怕。這難道能是一般盜賊幹的?於是保衛處長的思路牢牢定格在政治事件上。他說:軍長、政委,這肯定不是一般的失竊案,很可能是敵特分子幹的,而且是裡應外合,我打算先這樣入手,先調集所有在軍部的軍官和工作人員的檔案,過一遍篩子,然後再找出重點進行突擊審查……

  李雲龍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敵特分子?人家特務是不是吃飽撐的?費了半天勁偷一台不值錢的水泵?照你推理,是不是蔣介石要澆菜園子缺台水泵呀?冒著生命危險偷出來再專門派一艘軍艦運回臺灣?你腦子有毛病是怎麼著?屁大的一件事就往政治上扯,又想搞政審人人過關?我就奇怪,這支隊伍從紅軍時起就有這麼一批混蛋,他娘的仗不會打,就會整自己人,成天把心思全用在這上面,有能耐,戰場上去立功,這才算個軍人,才算條漢子,別淨靠著整人立功,那叫不走正道……

  政委孫泰安見李雲龍怒不可遏,越說越出圈,連忙打圓場:老李呀,我看這件事以後再議,先讓他們回去,咱們不是還要開會嗎?保衛處長退下後,孫泰安說:老李,有些話何必說得這麼明白?尤其是對下級,心裡明白就行了,咱們是老搭檔了,要是換個人我就不說了,蘇區時殺AB團,殺託派,延安整風,對自己人比對敵人還狠,黨內缺乏民主空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我這個職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想改變這種狀況,你我都無能為力,別說咱們,彭老總怎麼樣?井岡山時就「惟我彭大將軍」,政治局委員,國防部長,元帥,都沒用,一句話就成了反黨分子,要說他反黨鬼才相信,可誰敢說話?現在這形勢……最好還是少說話,言多語失呀……

  李雲龍冷笑道:只要我李雲龍在位一天,我的部隊裡就不許有靠整人吃飯的混蛋,誰想整人,就給老子脫了軍裝滾蛋,沒啥了不起,反正老子的烏紗帽不大,丟了也沒啥可惜的,大不了回老家種地去。孫泰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你呀,這脾氣,也就是沾了能打仗的光,總有老首長護著你,你算運氣好,不然就沖你那脾氣,別說當軍長,這麼多年的運動,你老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可你想過沒有?以後沒仗打了,你的價值還有多大?嘴上再缺個把門兒的,還有哪個老首長再護著你?

  去他娘的,死豬不怕開水燙,老子這脾氣改不了了,也不想改。李雲龍帶著警衛員小吳來到梁山分隊的駐地,他悄悄的誰也沒驚動,背著手溜達進菜園,菜園裡種的全是紅薯,看來災年沒人種蔬菜,都是先顧肚子吃飽,什麼生長週期短產量高就種什麼。紅薯秧子長勢不錯,綠油油的,地裡濕漉漉的像剛剛澆過。李雲龍四下看看,發現這塊菜地的地勢較高,不遠處有條小河。

  李雲龍眼珠轉了轉突然笑了,他問小吳:你猜猜這澆菜園的水是怎麼來的?小吳說:菜地地勢高,河水的水位又低,要澆地只能靠人力挑水了。李雲龍用鼻子哼了一聲:我就不信段鵬和林漢這兩個小子有這麼勤快,他們能下死力氣去挑水?咱們找找看,這裡面要沒名堂我就不姓李。小吳走到灌渠的盡頭,發現有個四方的水泥砌的池子,看樣子水是從池子裡湧出的。李雲龍說:動動腦子,這池子下面總不會是個泉眼吧?小吳困惑地說:那哪兒來的水呢?笨蛋,你就是不動腦子,這水是從別處引來的,池子下埋了暗管。他們來到小河邊,發現有座磚砌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河邊,猛一看沒什麼特別之處,似乎是看守菜園的人住的。小屋門鎖著,窗戶也被薄木板封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裡面有什麼。再仔細看看,就有些名堂了。小屋靠河一側的陡坡被控空,河水直接引到小屋下面,小屋下面有什麼東西就看不清了,因為外面亂七八糟地釘著一些破木板遮擋住人的視線。李雲龍笑道:看吧,段鵬這小子的狐狸尾巴藏在這兒呢。小吳說:哦,我明白了,這是個水泵房,河水從小屋下面被抽進暗管,再通過暗管從水池裡湧出來,就好像水池裡有個天然的泉眼似的。李雲龍冷笑道:偽裝得不錯,連電源線都埋在地下了,段鵬和林漢這一對兒混蛋,寧可費這麼大勁兒去偷水泵埋暗渠搞偽裝,也懶得去挑水澆地。小吳很佩服地說:還是人家腦瓜子靈,像俺這種榆木疙瘩腦袋,整死俺也想不出這招來,只能下死力去挑水。

  段鵬和林漢正帶著戰士們在海灘上訓練,訓練科目是徒手奪刀,戰士們兩人一組,站在齊胸深的海水裡正打得水花四濺,除了匕首是橡膠做的假刀外,其餘的都是真踢真打,連護具都不戴,有的從淺水打到深水區,在水下廝殺得難解難分,有兩個戰士水淋淋的爬上岸,一個捂著流血的鼻子,一個走路一瘸一拐,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操,你他媽的手真黑,哪兒軟乎往哪兒打……占了便宜的一方則表現得很謙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辦法,誰讓咱拳頭太硬呢。段鵬和林漢見李雲龍來了,連忙跑過來敬禮。李雲龍繃著臉道:你們分隊的副業搞得不錯呀。

  這兩個傢伙都是何等聰明的人,馬上都猜出李雲龍的來意,要是別的首長來,哪怕是政委孫泰安,他們也敢裝傻充愣的不認帳,可對李雲龍扯謊就有點不夠意思了,不是不敢,而是他們很敬重這個軍長。段鵬心一橫索性直截了當地說:1號,事情是我幹的,該怎麼辦您說了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勁頭。李雲龍裝糊塗:你幹了什麼?我是順道來看看你們訓練的。段鵬苦笑著說:您親自來這兒,肯定是因為水泵的事,我搞的那點兒偽裝能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軍長您。李雲龍心裡暗暗稱讚這個聰明絕頂的傢伙,他的腦子反應太快了,就這麼一眨眼工夫,馬上就判斷出你的來意和你所掌握的程度,然後乾脆承認,絕不兜圈子。李雲龍說:好呀,痛快,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既然說開了,那就說說你們偷水泵的理由,要能說服我,水泵你可以留下,我決不追究,要是說服不了我,那對不起,水泵要物歸原主,至於你,至少是個記大過處分。

  林漢說:1號,您好像找錯了對象了,事情是我幹的,段鵬有這本事嗎?他就會吹牛,覺得這是件露臉的事,硬說是他幹的,將來和別人好有的吹。李雲龍沉下臉:少來這一套,一個分隊長,一個政委,要處分誰也跑不了。段鵬神色凜然道:理由很簡單,弟兄們吃不飽,已經影響訓練了,體能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們分隊沒有士兵,全部是軍官,軍銜最小的也是個少尉,您知道,軍官的口糧標準已降到每月27斤,再減去5斤支援國庫,1斤支援災區,只剩下21斤了。國家有困難,需要咱勒褲腰帶,咱沒二話,省著吃就是了,可從去年開始,來隊探親的家屬越來越多,其實,哪是什麼探親,都是在家鄉餓得受不了了,到咱隊伍上求援來了,有的一家七八口全來了,住下就不打算走了,誰家沒親人?咱好意思看著人家挨餓嗎?可就這點兒糧食,就算自己吃自己的定量也不過才每天7兩,何況還有這麼多家屬,作為軍事主官,我無權停止分隊規定的訓練科目,但說實話,我們已經做不了高強度訓練了,不少弟兄都餓昏在訓練場上了,從今年年初,我已擅自停止了每天的五公里越野的體能訓練,我不知道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多久,我想讓弟兄們保存點兒體力,儘量減少點兒消耗,再過兩個月,我們種的紅薯也該下來了,到時情況會好一些。要是沒這台水泵,我們就得挑水澆地,可弟兄們實在沒這種體力了。再說,後勤部閒置了好幾台水泵,我去要過,人家不給,寧可讓水泵在倉庫裡閑著,俗話說:三討不如一偷。我就偷了,可我不打算檢討,也不打算認錯,因為雖然我手段不那麼……正規,但理由卻是很充分的,至於處分,我沒考慮過,因為那不是我的事,應該由您考慮才是。

  李雲龍沉默了。幾個佩著中尉軍銜的特種兵擠過來對李雲龍說:1號,您乾脆給我們分隊來個集體處分得了,要省點兒事就把集體一等功免了,來個功過相抵,誰也不欠誰。對,這主意不錯,實在不行就免了集體一等功,再來個集體記大過處分,我們吃點兒虧沒關係。反正不能讓分隊長和政委自己扛著,事情是大夥兒幹的,全分隊每人有份,光處分分隊長和政委,我們都成了縮頭烏龜了。段鵬拉下臉瞪起了眼睛說:幹什麼?幹什麼?起哄是怎麼著?你們怎麼跟1號說話呢?還有點兒規矩沒有?都給我滾。隊員們不服氣地嘟囔著散去。李雲龍有些艱難地說:這麼多家屬來隊,你們糧食是不是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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