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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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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車院門口,王跑探頭看了看,只見槽上拴著一匹棗紅馬,一頭黑騾子,那兩個喂馬的護兵卻不在裡邊。王跑從門口過了兩三個來回,也沒有見個人影兒,他還不放心,不敢直接進去,就裝著解手,先踅到車院廁所裡,在廁所裡呆了一會,見仍沒有人,才大著膽子出來,走到那匹大紅馬跟前。那匹馬見他走過來,把頭晃了晃,輕輕地叫了兩聲,把王跑嚇得心跳起來。他又回頭看了一下,見仍沒有人進來,就又大著膽子從口袋裡拿出半塊饃把手伸過去喂馬。就在馬低著頭吃他手中的半塊饃時候,王跑把那個蛐蛐塞在馬耳朵裡。 王跑把蛐蛐塞進馬耳朵後,扭頭就走。等他跑回龍王廟時,才發現自己的棉襖都被汗浸濕了。 徐秋齋問他:「你沒有把蛐蛐捏死吧?」 王跑說:「沒有!在我手裡還老想跳呢!」 徐秋齋說:「你不要管了,等著領驢價吧!」他說著背起破褡褳,拿起破竹杖上街去了。 四 一直到日頭偏西,褚元海還躺在「又一邨」飯館的床上,揮著拳亂伸指頭,他喝酒喝醉了。海騾子和日本人西田,因第二天還要趕回開封,就提前走了。褚元海兩個護兵被「又一邨」的掌櫃叫了來,給他們端上兩盤燒麥,燴了兩碗雜燴菜,又把半瓶剩酒拿了來,兩個人喝了個底朝天。 天快黑時候,褚元海才清醒過來。他問著:「馬在哪裡?」護兵說:「在車院。」他說:「走!到那裡備馬。」三個人來到車院,只見那匹馬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臥倒,脖子一會仰,一會兒低,兩眼發紅,頭在槽上亂碰,蹄子在地下亂扒。 褚元海見這狀況,大吃一驚。他問著:「剛才你們蹓馬了吧?」兩個護兵說:「蹓了。」褚元海說:「這馬是有急病了!趕快去街上請個獸醫來。」 護兵們到街上跑了半天,也沒請到個獸醫。這時街上看熱鬧的人更多了,褚元海暴跳如雷,罵著兩個護兵,兩個護兵像旋風似地前後跑著,就是不敢到褚元海跟前,他們怕挨打。 褚元海急得滿頭大汗,他向看熱鬧的人喊著:「喂!你們有人懂牲口的病沒有?有人會治沒有?」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答應。 褚元海罵著:「嗨!出了神了!說得病就得病!」 就在這時候,從人群裡閃出來個老漢,戴個破黑布風帽,蘇州銅架眼鏡,拿著根竹杖,從容地走到褚元海跟前說:「長官,你這馬是有病了。」 褚元海打量了他一下說:「老先生,這馬是什麼病?」 老頭說:「這叫『走馬猴』!是個急症。馬身子裡邊有個會跑的小肉瘤,跑到哪裡,肉就壞到哪裡。現在這肉瘤跑到馬頭上了。要鑽到腦子裡,你這馬就伸腿完了。」 褚元海聽他說得這樣厲害,就忙說:「老先生,這個病能治吧?」老頭說:「能治是能治,就是治不起。得好藥大劑。還得連夜守著用針紮艾灸。」 褚元海說:「這匹馬是我心愛的好馬。花多少錢我不在乎。你說吧!只要能治好。」 老頭說:「這樣吧!馬我牽走,兩天以後治好給你送去。這藥錢你先留三十塊,多退少補。光麝香得二兩。」 褚元海說:「要這麼多麝香?」 老頭說:「你得把這肉猴化掉了!沒有好藥還行。」 褚元海說:「好。隨你。」說著掏了三十塊錢給了老頭。他又問:「老先生,你在哪裡住?」 老頭說:「我就在河邊龍王廟下坡住。我姓徐,叫徐秋齋。」 看熱鬧的人都說:「這是算卦的老徐先生,沒有錯。」 褚元海又看了他一眼說:「啊!算卦的。」 徐秋齋說:「我家祖傳三代獸醫。現在是流落這裡了。」褚元海說:「好,好,好。你可別把我這匹馬治死了!兩千塊錢。」 徐秋齋說:「那你把馬牽走,我賠不起。」 褚元海說:「呔!你就治吧!我聽人家說過這『走馬猴』的厲害!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 徐秋齋說:「長官,沒有金鋼鑽,也不敢攬你這細瓷器。你放心吧!」 褚元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老先生,我有眼力,我知道你行!」 說罷,叫兩個護兵備好大黑騾子,騎著騾子回馬牧集了。 褚元海走後,徐秋齋把那匹馬牽到龍王廟。王跑忙迎上來說:「大叔,嚇死我了。現在怎麼辦?」 徐秋齋說:「提壺涼水!」 王跑去廟裡提了壺涼水,徐秋齋捉住馬耳朵就往裡灌水。那馬因為耳朵裡癢,一動也不動地讓人給他灌。灌了一會,把那只蛐蛐沖出來了。那匹馬這時也不踢了,也不跳了。第二天,徐秋齋找了些草根、樹皮、鍋底灰拌在一塊,用石頭搗了搗,找了塊白布攤上,糊在馬耳朵後邊。到了下午,褚元海兩個護兵來看馬了。這時馬已治好。徐秋齋把糊的「藥」取了下來。又收了他五塊錢藥錢,並且交代三天內不能飲涼水。那兩個護兵千恩萬謝地把馬牽走了。 兩個護兵走了以後,徐秋齋把三十五塊錢交給王跑說:「給吧,你的驢價!」 王跑感動得又想哭又想笑。他說:「大叔,我只要三十塊,這五塊錢你去買幾頓好飯吃吧!」 徐秋齋說:「我不圖這個!」說罷只拿了一塊錢說:「這就夠我喝兩頓羊肉湯了。」說罷他又交代王跑說:「不要給天亮他娘講,黑旦他媽也不要講!」 王跑說:「大叔!我知道,你放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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