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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穀是在傍晚前才接到任務的。

  團長讓一連長老谷帶領一連火速趕往陣地去完成一項阻擊任務,以便讓大部隊安全轉移。

  團長明確告訴老穀,整個轉移工作最多在午夜前就可結束,那時,團長會讓號手吹號,老穀只要聽到號聲,就可帶領一連突圍了。

  可是老穀和一連的士兵們始終沒有聽到團長讓他們突圍的號聲。老谷和一連的戰士們在生命的廝殺中苦苦等待,從傍晚等到午夜,又從午夜等到天亮,一整連的戰士打退了幾十倍於他們的敵人的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全連戰士從上百人犧牲到只剩下幾十人、幾個人到全部陣亡。

  事後不知有過多少次,老穀都會想著,要是那會兒跟一連的士兵們一塊死了,也就一了百了,那該多好。

  偏偏老穀就是沒有死掉。老谷是全連惟一的倖存者。

  要是午夜前聽到團長的號聲,一連就不會輸得那樣慘了。老穀在心裡想著。

  老穀一直想要弄明白團長的號為什麼始終沒有響?

  離陣地不遠的山腳下,有一個叫將軍廟的村莊,村裡住著上百戶人家,大部隊轉移前就駐紮在這個村子裡。老谷就是被村裡一對中年農民未婦救下山的。

  從中年農民夫婦那裡,老穀知道,大部隊在轉移時確實沒有聽到號響。整個轉移工作都是在悄悄中進行的。

  老谷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老穀說,你們真的沒有聽到號響?

  中年農民說,是呀,是沒聽到號響。

  老谷起初還懷疑團長他們可能已經吹了號,只是自己沒有聽見,現在聽他們這樣講,老穀就有點受不住,他的臉色變得文紅又紫,看得出額上血管裡的血液在裡面滾動。老谷在心裡埋怨著團長,明明說好等大部隊安全轉移了就給他們吹號,到頭來卻說話不算話,把他們丟下不管了。如果能在午夜前聽到團長的號聲,讓他們突圍的話,一連說什麼也不會全軍覆沒的。團長的做法讓老穀十分傷心和氣憤。

  有時老穀也會這樣想著,會不會是團長光忙著指揮部隊轉移,把吹號的事給忘了呢?或是發生了其他什麼事?但不管怎麼說,總不至於連號都不吹了,要知道,吹沒吹號關乎著一整連戰士的生命呢!團長實在是太過分了。

  在接下去的日子裡,老穀陷人了一種深深的痛苦之中,他一邊養傷,一邊在打聽三團的去向,他想他無論如何是要趕上部隊的。老穀覺得只要趕上部隊了,他和團長才可有個說法、否則,他就太對不起已經壯烈犧牲的一連戰士們了。

  老穀發誓一定要找到團長,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團長找到。

  老穀就這樣踏上了尋找部隊的漫饅旅程。老谷沿著山脈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才知道要找到部隊實在談何容易。因為從他得到的所有消息看,部隊的去向只有一個,那就是往南去了。也許去了安徽,也許已經過了長江。到底去了哪裡,誰也說不清楚。老穀唯一的選擇只能往南走。老穀幾乎一天要走好幾十裡的路,老穀只要聽說哪裡有部隊,就往哪裡跑。老谷不分白天黑夜地走。他走的天昏地暗,筋疲力盡。老穀已經累得實在沒法再走下去了。

  初冬的一個黃昏,老穀終於走到了長江邊上。

  這之前,老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的路,又走了多少個白天黑夜。老谷從魯南出發時才剛剛是初秋,而眼下,已經是寒風颯颯,萬木凋零的深冬季節了。

  老穀望著滔滔東去的長江水,心裡非常難過,老穀想不到跑來跑去,最後卻連個部隊的影子都沒見到。

  老谷已經無路可走了。

  實際上老穀也不敢再往南走了。老穀猜測,部隊不可能那麼快就打過長江去,他就是跨國長江去找部隊也是白找。這是一;第二,老穀知道,過了長江,福建幾乎跟著就在眼前了。那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因為福建是他的故鄉。

  1938年,老穀隨閩中遊擊隊一起赴魯南戰場抗戰。此後整整十年時間,老穀一次也沒回過故鄉,故鄉的一切對他來說,是那樣的溫馨、親切,那裡有他的生身父母和兄弟姐妹,那裡還有一個比他小兩歲且長得非常端莊可愛的童養媳。老穀想,他要是過了長江必定會經受不住家的誘惑,一步一步向福建走去的。

  那時,他就永遠無法找到他的團長了。

  老谷望著渾黃的江水,心裡充滿了惆悵。

  老穀就是在這種時候突然病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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