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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會議結束,許多幹部紛紛回去準備,秦震留下陳文洪、梁曙光、黃松,專門商議如何搭救黛娜的事。秦震說:"天柱在這裡,也請他來吧!"陳文洪急逞逞站起來,執意要馬上回去部署戰鬥,因為時間所剩無幾了。秦震思慮一下,認為這樣也好,反正有梁曙光在這裡。陳文洪就轉身走出去了。秦震望著他的背影對梁曙光說:"烈馬,你得勒緊緩繩呀!"不久,梁天柱大步流星地趕來了。經過一番計議,他們決定了兩個步驟:第一步是包圍虎跳坪,從中救出黛娜;萬一做不到,第二步由遊擊隊攔截襲擊,務必設法搶救。秦震說:"得有個可靠的人去跟遊擊隊聯繫,誰去合適?"梁天柱看了看梁曙光,梁曙光就說:"天柱去遊擊隊!"老紅軍眨了眨眼睛,他思慮去遊擊隊聯繫本來自己最合適,可是他要給襲擊西南角的隊伍帶路。這梁天柱不知是何許人,因此他有些猶豫,有些躊躇。秦震看清他的意思,便指著臉膛發黑、身強體壯的梁天柱說:"梁政委的兄弟,武漢的火車司機,給遊擊隊運過軍火,認識你們張隊長。"老人家一面聽一面連連點頭,喜笑顏開,說道:"那就偏勞你了!"梁天柱說:"找尋黛娜,本來是組織上交給我的任務。"於是由黃松向梁天柱交代了聯絡地點和聯絡暗號。"時間緊迫,我得先行。"說罷,梁天柱拿起腿就大踏步走了。

  這裡,秦震留下老紅軍吃了餐晚飯。在他的吩咐下,黃參謀和警衛員小陳把"小倉庫"裡的寶貝都搬出來了:美國牛肉罐頭;天津一位老戰友送給他,他一直捨不得吃的沙丁魚;還有梅林公司的罐頭黃瓜、西紅柿;最使秦震得意的是那瓶陳年的金獎白蘭地酒。

  整個這一天,秦震都在振奮之中。為什麼?他可以作出各種回答:抓住了面前的敵人,可以任由他鉗制、撕裂、殲滅;與江南遊擊隊取得了聯繫;當他第一腳踏上老蘇區,就看到了從當年活下來的老紅軍,而且,正是由他帶來了黛娜的消息。是的,雖然現在她還掌握在敵人手中,但失落在茫茫大海中的一隻船,終於出現了。眼下,這一切都集中在對老紅軍的敬愛上。要講老,兩個人差不多,不過,一個是參加長征而又回來的人,一個是留在當地堅持遊擊戰的人,兩個人的會晤是兩支力量的會師,這就具有特別深刻的含意了。當他和黃松碰杯後,呷下那醇香美酒時,他恍惚間又回到了他在中央蘇區的那青年時代。酒熱乎乎地流進胃腔,他感到一種平靜而舒坦的暖流的氾濫、奔流、洋溢。他顯出一個純樸、真摯的普通戰士的本色。

  三

  梁曙光陪同老紅軍去後,秦震在松林裡緩緩踱來踱去,他似乎突然窺察到了一種"隱秘"--可怕的"隱秘"。他的心情遽然發生了變化,他連忙走進帳篷給師部打了電話。

  從陳文洪的沉著而冷靜的聲音,他覺得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嚴重。陳文洪根據兵團前指的作戰計劃,作了細心、周密而恰當的部署。他信任陳文洪,他相信陳文洪只要一投入戰鬥,平時出現的思念、情緒就會一掃而光(哪怕那裡面包含著他最大的歡樂或最大的痛苦)。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確定無疑的勝利。

  但是,今天,秦震也有一種隱憂。現在情況愈來愈清楚,白潔潛進敵人上層機要部門,肯定掌握了敵人更多機密,於是對於她這樣一個重要政治犯,他們死死抓牢不放。而陳文洪從到武漢以來痛苦熬煎,千思萬念,苦苦追蹤的她而今一下出現面前,在緊急時刻這種隱蔽的感情的因素,會不會干擾了他的指揮決心呢?秦震聽完陳文洪的報告,那聲音,那語氣,泰然自若,並不失常,於是他覺得他對陳文洪的"隱秘"的擔心是多餘的了,不過他還是威嚴地說了一句:

  "你要注意,你要把敵人放跑了,你可得賠我。"

  他把電話掛上了,他想到:在臨戰時,一個高級司令官對下級應有信任與信心,何必如此憂心忡忡,顧慮重重?想著不禁曬然一笑。不過,這一晚,秦震卻怎樣也不能入睡。戰前的等待、焦慮,這本來是他的老毛病。他只有在具體作戰方案不但實施,而且取得了預期的效果得到證實以後,他才能倒頭入睡。現在距離明天傍晚發起攻擊的那個時間還很遠很遠,可是他怎麼已經不能入睡了呢?他仔細分析自己的心理,他的思路像在腦子裡周遊一遍,而後集中在一點上--一定要救出白潔、白潔、白潔。他又一次默誦著周恩來副主席的電報:

  "探聽黛娜下落,千方百計,設法營救。"

  第二天是決戰的一天,秦震到前沿陣地又作了一次檢查。他回到帳篷裡來,和兵團作了最後一次聯繫,然後到擔任後續部隊那個師裡檢查去了。誰知就在這頃刻之間,前線突然發生遽變。

  一陣槍聲,打破沉寂。

  陳文洪和梁曙光趕到前沿,一看,虎跳坪上,塵土飛揚,馬嘶人吼。

  陳文洪臉色一變:"不好,敵人要逃跑!"梁曙光說:"馬上報告秦副司令!"

  陳文洪緊緊搖著電話機,火急把電話要到兵團前指。

  不料,電話裡傳來的卻是:

  "秦副司令跟何軍長、侯政委到蕪湖(後續作戰師的代號)去……"

  陳文洪又趕緊將電話打到蕪湖,蕪湖又說還沒有到達。

  梁曙光:

  "怎麼辦?"

  "……"

  "我看趕緊派人去找……"

  軍情如火,稍縱即逝,陳文洪眼看敵人撤退情勢,已迫在眼前。

  "立刻發起攻擊!"

  梁曙光:"是不是等……"

  陳文洪:"等不及了!"

  陳文洪虎地一跳,立即在電話上命令正面出擊,他自己也就從山上向下沖去。

  事情是這樣:原來在黎明之前就已預伏在溪流岸邊灌木林中的牟春光班暴露了目標。這時,由老紅軍引導的七連還在高峰深澗之間攀援上下,尚未到達指定地點。但敵變我變,更待何時?陳文洪見情況突然變化,特別是看到敵人倉皇後撤,顯然準備再次逃脫。六連既已暴露,何不抓住時機就此衝鋒?於是命令六連從正面發起攻擊。誰料敵人異常狡詐,表面上佯裝撤退,其實在前沿伏下重兵。因此,六連一涉過溪流,敵人的火力就暴風雨般猛壓下來。頃刻之間,六連大部傷亡,陳文洪連忙調動支援部隊全部出擊,英勇的部隊浴血苦戰終於沖上虎跳坪。由於我們正面暴露了軍力,而又沒有側後方的迂回包圍,雖有我們的炮火追擊,還是使得敵人倉皇逃跑了。

  秦震和何昌、侯德耀正走在路上,從兵團前指到蕪湖部也不過半小時路途。就在急急行走之中,秦震忽然聽到全線槍聲大作,已經展開激戰,他看看手錶,距離預定作戰時間還早,他連忙跑回前指,迅速要通前沿師指揮部電話。

  他一聽,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等秦震趕到前沿陣地,看到的只是虎跳坪上的滾滾濃煙。更令他觸目驚心、勃然大怒的是,我們的攻擊道路上,屍橫累累,血跡斑斑。

  他跌著腳自言自語:"這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呀!"

  此時,陳文洪、梁曙光正進入虎跳坪。陳文洪率領部隊放腳飛奔,猛追敵軍,梁曙光留在場上處理著善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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