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選常常被並不存在的雨聲驚醒。進入秋季以來,失眠的結果是齊選發現自己的皮膚比夏天的時候松多了。齊選對著鏡子撫摸自己,然後決定去李若女人開的美容廳。初冬的早晨,通往美容廳的路面上的薄霜已經佈滿了各種匆匆來去歸宿莫名的腳印。齊選抬頭看看被秋風梳理得十分簡潔的樹,他看到一隻小巧的鳥巢,鳥巢邊緣粘著一片柔軟的白羽在風中顫抖。
蓮給男人們做美容時總莫名其妙地想笑。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笑,自從一個六十出頭的老男人鬼鬼祟祟來到美容廳要求紋眉。
蓮感到那個高大的頗像軍人的老男人有些不對勁。
那老男人用命令的口氣對蓮說:「把門關上。」
然後又說:「把窗簾拉上。」
蓮一一照那個老男人的指示辦了,興奮得心直亂跳。老男人紋過的眉毛看上去像兩片黑色的豆莢,但老男人挺滿意。還不錯。那老男人匆匆在鏡子裡看了一下說。從那以後,蓮就總忘不了那個老男人。與那老男人相去不遠來到美容廳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皮膚白兮兮的,他輕聲柔氣地要求紋一下眼線。蓮聞得出年輕男人臉上搽的是高級香水。年輕男人仰躺在美容榻上體態優美。蓮俯體在年輕男人臉上紋完了左眼返身去取棉球時,發現年輕男人身上覆蓋的白色罩單的某部位正在慢慢鼓成一個很突出的錐體。結果這年輕男人的眼線紋重了。
那年輕男人的模樣看上去像是販賣茶葉的南方商人。
「來這裡美容的男人多不多?」齊選問蓮。他仰躺著的時候總有些害羞,就把一條腿壓住另一條腿。
「你剛才快睡著了吧?」蓮說。
其實齊選真的睡了一覺。蓮給他遞過一杯水。齊選仰著脖子喝完了水,照照鏡子,抬起手輕輕拍拍自己的腮幫,覺得自己真的煥然一新了。
「你把那堆鞋子順便帶回去吧。」蓮忽然對齊選說。
「什麼鞋子?」齊選移過身說,就看到了地上那些顏色暗淡的舊鞋。
「朱絲要的。」蓮說。
「她要舊鞋?」齊選說,覺得奇怪。
「她給她的親戚們要的。」蓮說。
「胡說!」齊選一下子漲紅了臉,「她哪有這種親戚?」
蓮笑了笑:「反正也是不穿的。」
「問題是她要舊鞋給誰穿?」齊選大聲說。
「朱絲說給她的親戚穿。」蓮說。
齊選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蓮:「她說是給她的親戚?」
蓮笑了起來:「朱絲的父親到底是做什麼的?」
「獸醫。」齊選脫口而說,「木橋那邊的高級獸醫。」
「給驢治病嗎?」蓮說。
「朱絲從沒說過給親戚要什麼鞋。」齊選突然覺得自己很狼狽,呼吸突然變得困難起來。
「我該走了。」齊選說。
「你不再喝一杯水?」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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