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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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膺當時一聽此打算,就識破了鹿傳霖的真正用心:哼,四百萬股本,戶部出
一半,它眼下能出得起嗎?朝廷劫後餘生,百廢待興,尤其背著那四萬萬五千萬的
滔天賠款,戶部哪能拿得出這筆錢來開銀行?就是真能拿得出來,只怕也要仗著官
勢,不肯實數拿出。銀行開張時,准是官股虛有其名,僅憑西幫這一半商股運營而
已!官商合營,霸道的還是官,吃虧的還是商。
戴膺看看在場同仁,一個個雖不動聲色,但他已覺察出來:多數與自己一樣,
早已識破鹿傳霖暗藏的陷阱。所以,他也不動聲色。
鹿傳霖見掌櫃們一個個靜坐著,沒有什麼反響,就以為他們是怯場拘束:畢竟
是面對戶部大堂!所以,他也沒有很在意。交待了戶部打算,強調了這是奉聖旨辦
事,籌組銀行是奉聖旨,邀請西幫加入也是奉聖旨,說清了這兩層意思,也就不想
多說了。然後,點名叫日升昌、蔚豐厚兩家的京號掌櫃,說說如何奉旨行動。
梁懷文和李宏齡,面兒上倒裝得誠惶誠恐,但回答也僅是:「即刻稟報總號和
財東,響應戶部諭令。」
鹿傳霖倒也未細察,就昂然退堂了,先後半個時辰不到。前年王文韶以相國之
尊,在太原召見這些京號掌櫃時,只聽見一哇聲哭窮,借不到錢,尷尬之極,卻也
不便憤然退堂。兩相對比,鹿傳霖今日是威嚴排場多了。
可他能比王文韶當年更有收穫嗎?
受召見後,因一切在意料之中,戴膺也未急於再去見李宏齡和梁懷文,只是專
心親筆寫了一封信報,急呈老號的孫大掌櫃。這件事,是奉旨,還是違旨,總歸得
老號、東家作決。
第二天,信報才發走,就見梁懷文打發來一個小夥友,傳話請戴老幫晚間赴宴,
席面設在韓家潭,務必賞光前去。
此時梁老幫設宴局,肯定還是商議戶部的諭旨,可將席面擺在韓家潭,那就有
些蹊蹺了。現在也不是狎妓戲相公的時候!或許,是邀來了戶部的屬吏?
傍晚時候,戴膺如約來到韓家潭那家相公下處。進去後,領媽正殷勤巴結,被
梁懷文攆開了:「跟你說今日我們先要議事,少來打擾,記不住呀?」
戴膺見先於他到來的,是祁幫大德通的京號老幫周章甫。剛要問梁懷文今日擺
的是什麼宴席,李宏齡也到了。梁懷文這才對大家說:
「今日請三位來,雖是我做東,卻是應了一位大人的要求,祁太平三幫,各請
了一位。」
周章甫便問:「這位大人是誰?」
梁懷文說:「來了就知道了,各位都認得的。」
戴膺說:「一定是戶部的大員吧?」
李宏齡說:「別處大員,眼下我們也顧不上來應酬他!」
沒說幾句話呢,這位大員也到了。一看,當然都認得:是戶部銀庫郎中張伯訥。
西幫兜攬京餉匯兌,與戶部銀庫哪能交道打得少了!銀庫郎中自然得格外巴結,請
張大人在這種地界吃花酒,也就成了常有的事。只是,張伯訥今天的神色卻嚴峻異
常,與這相公下處很不相稱。梁懷文叫先擺席開宴,他也制止了,說:「今日有要
事就教各位掌櫃,先說話,再喝酒,以免誤事!」
李宏齡笑笑,說:「張大人又嚇唬我們吧?除了籌辦官銀行,還有什麼與我們
相關的要事?」
張伯訥說:「就是這件事!」
戴膺就說:「敝號已連夜寫就信報,今一早即發郵,將部旨稟報太谷老號。既
受朝廷聖恩,我們哪敢怠慢?」
周章甫也說:「想老號與財東,也不敢怠慢的。」
張伯訥冷笑了一聲,說:「在這種地界,你們也不用假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們?」
梁懷文忙說:「張大人,我們又怎麼得罪您了?」
張伯訥說:「你們給鹿大人演戲,還管些用,給我演戲,沒用!」
李宏齡也趕忙說:「張大人,是不是鹿大人誤會我們了?」
張伯訥又冷笑了一聲,說:「鹿大人很相信你們,以為他這樣出面一召喚,你
們就會群起響應!」
戴膺就說:「張大人也知道我們西幫規矩,這種大事,務必要老號、財東定奪
的。我們京號,只能盡力呼籲吧。」
張伯訥說:「本官今天在這裡見各位,只想說幾句實話,也想聽你們說幾句實
話。此既為朝廷著想,為鹿大人著想,也是為你們西幫著想。」
梁懷文就說:「張大人既不把我們當外人,有何指教,就儘管說吧,我們誠心
恭聽就是了。」
張伯訥說:「那我先問一聲,以各位之見,西幫是參加戶部銀行好,還是不參
加好?」
周章甫說:「這不是我等可拿的主意。」
張伯訥說:「我不是強求你們越權做主,只想聽聽各位的見識!幾位都是西幫
中俊傑,駐京多年,該不乏遠見卓識的。若此事由你們做決斷,會如何行事?」
李宏齡說:「我等倒是早想將票號改制為銀行,但從未想過官商合營。官尊商
卑,如何能合到一處?」
戴膺卻問:「邀西幫加入官銀行,真是皇太后的懿旨嗎?」
張伯訥說:「鹿傳霖位尊,也只有一個腦袋,他哪敢假託太后懿旨!真是太后
欽點叫托靠你們。廷議時,太后幾次說:」開錢鋪,咱們都不會,交山西人操辦吧。
山西人很會開錢鋪,很會掙錢,予深知的。『軍機大臣瞿鴻璣極力附議,說:「山
右巨商,所立票號,法至精密,人尤敦朴,信用最著!』鹿大人當時也說:」盛宣
懷辦通商銀行,已歷數年,無大起色,即因未攬得西幫中金融良才!『從太后到軍
機,如此看重你們的金融本事,實在是西幫千載難逢的一個良機!「
梁懷文忙說:「得朝廷如此器重,當然是西幫大幸。只是,與西洋銀行比,西
幫票號所操的體例章法,早顯陳舊了。戶部銀行既仿西洋銀行體例,我們實在也很
生疏的。」
張伯訥長歎一口氣,說:「我真是高看你們了!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幾位竟
也視而不見?你們操辦銀行,再生疏,也比盛宣懷強吧?當今舉國之中,操持金融,
誰能比過你們?所以,你們加入戶部銀行,那還不是由你們把持它嗎?再說,朝廷
辦戶部銀行,也不是要取西幫票號而代之。認點股,出個把人,也傷不著哪家寶號
的筋骨。你們的票號照開不誤,只是多了一個戶部銀行作靠山,又有什麼不好!幾
位也知道吧,在西洋,如戶部銀行者,稱國家銀行,或中央銀行,位至尊也!太后、
軍機請你們操持如此位尊的官銀行,幾位居然無動於衷?真是高看你們了!」
張伯訥這一番話,倒真打動了在座的兩個人:戴膺和李宏齡。只是,他們都沒
有表露出來。
當時,他們與其他兩位一樣,僅虛以附和張大人,未作實質表態。這倒也不盡
是信不過張伯訥,只是這等由老號做決的大事,他們決不能擅自說三道四的。這是
規矩。
張伯訥如此賣力說合,當然因為與鹿傳霖私交不錯,想幫襯一把。鹿傳霖在此
事上的過分自信,很令他擔憂。不過,張伯訥也是看出了其中的歷史機遇,真想指
明瞭給西幫看。
那晚,四位京號老幫矜持始終,不吐真言,很令張伯訥失望。所以酒席散後,
他也離去了,並未久留韓家潭。
去年在上海,戴膺從容考察過西洋銀行,所以對國家銀行的厲害,已加深了認
識。張伯訥將戶部銀行比作西洋國家銀行,他也就忽然有悟。張伯訥所言不差,這
是西幫難得的一次變革
良機。
大清的國家銀行初創,即由西幫班底把持,實在不是一件壞事。尤其對日後票
號轉制銀行,也大有助益吧。
在京號老幫中,對改制銀行最熱心的,還是李宏齡。所以,見過張伯訥後第二
天,戴膺就又跑去找李宏齡了。
兩人倒是一拍即合,都贊成不要錯失眼前良機,應乘勢接下西太后及軍機處賜
下的這杯敬酒,排排場場打入戶部銀行。當今之世,朝廷要辦官銀行已勢不可擋。
尤其曆此庚子大劫後,國庫空空,財政窘迫,辦官銀行就更急迫。明知官銀行是奪
西幫利源,但你不加入,它也要辦;既不可擋,何不打入其中,使之儘量利我,為
我所用?
再說,現在西幫信譽大著,名聲這麼大,連朝廷也賞你吃敬酒,我們如一味冷
臉回應,似乎眼裡連朝廷也沒有了,激怒那位婦道人家,只怕後患無窮的。
只是,僅李宏齡與戴膺二人,也左右不了西幫大局的。頭一步,他們得先說服
京號老幫們。兩人計議後,列出了對付戶部銀行的上中下三策:上策,當然是阻擋
其成立,仍由西幫執國中金融牛耳;下策,不阻擋,也不參加,敬而遠之,官商各
行其是。上策做不到,下策不可取,只剩了中策:審勢應變,參加進去,利我護我。
說服老幫們取中策,應不太難。只是,鹿傳霖官商合股的陷阱,如何避開?兩
人計議良久,認為西幫交待戶部,在出銀認股上可盡力磨減,越少越好,商股少,
也才能逼出官股來;但在出人上,卻宜寬大,占它人位越多越好。在出銀出人上,
持此一少一多,既不違旨,又使鹿傳霖的如意算盤不如意,可能會獲大家贊同吧。
兩人有了此番主意,便鼓動梁懷文召集了一次同業公議。果然,京號老幫們大
多贊成李、戴二位的主張。公議後,都立即以此主張說服老號和東家。
梁子威押了一個假畫匣,最先回到太谷。因為他出京後,乘了一程盧漢鐵路,
即從豐台盧溝橋,坐火車到正定,然後才雇了標車,西行入晉。所以,他比鏢師們
早到幾天。
他的突然歸來,先把孫北溟嚇了一跳。戴膺為了安全,事先未告之總號這個消
息。等梁子威在密室說出了西太后借寶出宮之事,孫北溟更驚駭不已,連問寶物在
哪。梁子威說明了押畫迷陣,孫北溟又要立即將此事稟報康莊。
梁子威忙說:「大掌櫃,還是等鏢局將寶物平安押回,再驚動康老太爺吧!
寶物尚在回晉路上,實在不宜早聲張的。」
孫北溟才說:「梁掌櫃想得周到。老太爺最喜歡金石字畫了,聽說後哪還能
坐住?」
梁子威問:「庚子年,西太后在西安過萬壽時,跟我們天成元借過多少錢?」
孫北溟說:「現銀加銀票,總共六萬兩銀子呢!」
梁子威說:「六萬兩?那這借出宮的,該是一幅很值錢的畫了。內府藏畫,
雖號稱價值連城,但現在京中古玩市面,再珍貴的東西,標六萬兩銀子,那可是天
價了!」
孫北溟說:「值不值六萬,老太爺一看,就知道了。」
梁子威這才忽然似有所悟,說:「難道皇家大內也知道老太爺的嗜好?」
孫北溟沒聽明白梁子威說什麼,便說:「更值錢的東西,大內也捨不得出借吧?
既是借給我們開眼,值不值六萬,倒也不關緊要了。」
梁子威就說:「在京時,戴老幫就和我猜測過:此件宮藏古畫,只怕是給我
們抵債的。雖明面上說借,卻未定歸還期限;借我們的六萬,更未提一個還字!」
孫北溟卻說:「只要老太爺看著值,抵債就抵債吧。」
梁子威感到,與孫大掌櫃說事,好像總是隔著一層什麼,難以說透。
在等待鏢師的那幾天,梁子威未走出老號一步:他還是怕將事情張揚出去。
五天后,終於將押寶鏢師平安等來。畫匣一交割,孫北溟就與梁子威一道,坐
了字號自家的車馬,悄然往康莊去了。
康笏南聽完梁子威的稟報,精神頓時大振。先哈哈笑了一聲,才問:「誰去宮
門接的畫?」
梁子威忙說:「是戴老幫去的。」
「哪座宮門?」
「是神武門。」
「誰出來送的畫?」
「聽說是崔總管。」
「崔總管?我見過他!在徐溝見兩宮時,就是他引的路。那太監手勁還真大,
死死攥住你,就往進拽!聽說在西安,也是這個崔總管到咱們字號,訛了六萬兩銀
子?」
孫北溟就說:「就是他。老東台,你快啟封看看貨吧!從宮門接了畫匣,他們
可是誰也沒敢動,原封給你送回來了。」
康笏南又哈哈一笑,說:「孫大掌櫃,你也沉不住一點氣?我問你:西太后借
畫給我,你知道為了什麼?」
孫北溟說:「京號他們估計,是為了抵債,抵在西安訛去的那六萬兩銀子。
所以,才催你啟封,看東西值不值?」
康笏南就問梁子威:「你們真這樣以為?」
梁子威說:「只是一種猜測吧。或許,皇太后是真念著患難之交?」
「患難之交?」康笏南拉下臉來,哼了一聲。「舉國跟著她受難受辱,還要領
她的情?」
梁子威忙說:「我們也不相信那堂皇之言!」孫北溟就說:「老東台,是不
想叫我們看寶吧?那我們就回字號去了,這畫匣裡裝的是什麼,是金子,還是石頭,
都與我們無關了。」
康笏南說:「孫大掌櫃,就你著急!」
孫北溟說:「我們擔著責任呢!梁掌櫃這一路押寶回來,擔驚受怕,費盡
心機。」
康笏南就喚過老亭來,吩咐他去把三爺和六爺請來。今年三爺一直沒有外出,
所以立刻就到了。但六爺卻未到,老亭回來說:「六爺說了,他正念書備考呢,要
是生意上的事,就不來了!」
康笏南拉下臉說了聲:「放肆,叫他來!」
老亭說:「我告他,不是說生意的事。他說:那我和六娘一搭去……」
康笏南更沉了臉問:「他說什麼?」
老亭說:「要來,就和六娘一搭來。我說:老太爺只叫你一人,有緊要事!六
爺還是說:那一搭去了,給老太爺問過安,六娘先回來就是了。」
康笏南忙問:「真都來了?」
老亭說:「哪敢叫他們來?我說,那得先問問老太爺!」
康笏南一臉怒氣,說:「快給我攆走!快給我攆走!」
老亭應聲出去後,孫北溟忙說:「六爺小兩口新婚燕爾,如此相敬相投,也是
康家福氣。老東台,你也不用太計較了。」
三爺也忙說:「父親有何吩咐,我代六弟領受就是了。」
康笏南冷冷哼了一聲:「跟他五哥一樣,沒出息!」
六爺的婚事,也是在去年九月辦的。汝梅出嫁,六爺娶親,康家連辦了兩件喜
事。康家的傳統,是喪事排場,婚事簡樸。這兩件喜事,趕上動亂剛過,辦的也就
更簡約。但婚後六爺和孫氏新娘,真是如漆似膠,形影不離。大家就驚奇,怎麼跟
當年五爺五娘一樣呢?其實,六爺與孫小姐因有西安那一次秘密的浪漫之旅,回到
太谷後不免相思得厲害,可又難以再秘密相會,熬到成婚,自然就格外親密些。這
就是現代很普通的戀愛,但在那時代不是常有,所以像傳奇似的。這很使康笏南想
起五爺五娘的下場,就不大高興。尤其這位新六娘,婚後不久,居然就和杜筠青一
樣,三天兩頭進城洗浴,而六爺居然每次還陪了去!這就使康笏南更不高興,但又
不便阻止。
這情形,孫北溟是知道的。康老太爺為此發火,在場的也只有他能說話,便說
:「老東台,你是不稀罕我們送來的大內藏畫,還是真怕我們沾光,分享了你的眼
福?梁掌櫃,咱們還是先走吧?」
三爺忙說:「老太爺是說我們呢!」康笏南這才說:「梁掌櫃,去仔細洗洗
手,過來開封吧。」
梁子威有些意外,慌忙說:「我可不懂……」
孫北溟立刻說:「你不動手,難道叫老太爺動手!」
康笏南忽然問:「梁掌櫃,你說裡面是長卷?」
梁子威說:「只是估摸。這種畫匣,是裝長卷的。」
康笏南就命老亭往桌上鋪了軟氈,軟氈上又鋪了軟緞。這中間,已有僕傭過來
伺候梁子威洗手。洗畢,老太爺就對他說:「梁掌櫃,開封吧。」
梁子威也只好捧起畫匣,輕放在軟緞上。然後,解開外面的錦緞包袱,這層包
袱是京號加的;接著,解開了黃緞包袱,畫匣才全露出來。
屋裡頓時靜下來了。
梁子威正要去撕匣口的封條,康笏南過來擋住,說:「我來。」梁子威退後,
康笏南命老亭倒了杯清水,含了一口,輕輕噴到封條上。片刻後,封條被完好揭起。
他略挽了挽袖口,打開匣蓋。大家不由得都伸過頭來,見裡面還包著一層黃綾!康
笏南小心掀開黃綾,才終於露出了畫卷,幾乎占滿了畫匣的一粗卷畫。
康老太爺往出提畫卷的時候,更是極其小心。畫卷放到軟緞上,他叫三爺過來
抻住卷頭,他自己慢慢往開推展。一邊展開,一邊低頭細看。
大家也早湊近了來看:畫似絹本,設淡色,幅寬一尺左右,長就不好估計了。
畫卷上仿佛是一條街市,佈滿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寺觀,其間行人車轎湧動,
倒也逼真。只是,他們幾位實在也不大懂字畫,不知此畫如何寶貴,只覺展開在桌
案上的,僅為極小部分,不免驚歎此長卷之長!以前,誰也沒見過這樣規模的長卷
畫。
老太爺當然是懂畫的,大家就盯了看他,想從他的表情上尋得暗示。但老太爺
一臉凝重,也猜不出什麼意思來。
畫還在慢慢展開,老太爺這邊往開展,三爺那邊往裡卷。誰也不敢說話,屋裡
氣氛凝重異常。
大約展開到一半,老太爺忽然頹然坐下。這是怎麼了?大家吃驚不小,尤其梁
子威,更嚇了一跳:出什麼差錯了?但又不敢開口。
孫北溟說:「老東台,看累了吧?」
康笏南對老亭說:「你們把畫展到頭,展到頭,小心些展!」
展到卷尾了,康笏南站起來看了看,並沒有什麼收藏者的跋語詩文,倒是有畫
師的題款鈐印,但那是頗生疏的無名之輩。
他又頹然坐下了,帶著幾分怒氣說:「宮中也藏這種東西!」
梁子威趕緊跪了說:「老東台,有什麼差錯嗎?」
康笏南說:「起來吧,沒有你的事!」
孫北溟就問:「這畫不值六萬?」
康笏南就著老亭遞過的銅面盆,洗了洗手,又呷了口茶,才說:「孫大掌櫃,
出三萬,我就賣給你!」
孫北溟笑了,說:「我又不識畫,要它做甚?太后真賜下一件不值錢的東西?」
康笏南冷冷說:「什麼賜?她這是訛我們!這樣的東西,還說是內府珍品,
只借給我們開眼,真把我們當成土老財了?」
孫北溟說:「能說詳細些嗎?我們可都在雲霧山中!」
康笏南又冷冷哼了一聲,說:「她還以為我也跟你們似的,什麼也不懂,只要
是朝廷內府賜物,就價值連城了?我給你們說,這是一幅名畫的摹本,低劣的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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