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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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北溟受到感染,也有幾分不安,但還是說:「京市困了一年,就如久旱的田
畝,乍一落雨,還不先吸幹了?挺些時候,西幫各號都開業,總會穩住吧。平幫幾
家大號,還未開業放款吧?」
「日升昌,蔚字號,都已經開業,受擠兌更甚!」
「他們也受擠兌?」
「你們京號的信報,就沒有提及京市危局?」
「倒也提了。我還以為他們誇大了叫嚷,想逼老號多調些銀子進京。」
「我也怕他們危言聳聽,所以來問問貴號的情形。」
「平幫、祁幫情形,也該打聽一下吧?」
「我已派人去祁縣、平遙了。京中擠兌風潮如不能止住,只怕也會延及其他碼
頭。尤其北方,曆此大劫,哪裡不是一貧如洗!」
「康家倒是早放了話,填補京津窟窿,要多少,出多少。貴號財東員家,更是
聽你孔大掌櫃吩咐,要多少,給多少。」
孔慶豐歎了口氣,說:「如今的員家,哪能與康家比!淨是些只會享福、不能
患難的子弟,臨到這樣的大關口,他們哪能靠得上?我們全憑字號張羅了。」
孫北溟就說:「你們志誠信底子厚,不驚動財東,也能應付自如的。」
「這次風潮,來勢不尋常,決非一家所能應付!貴號也是大號,至今仍未開業,
很容易叫京市生疑的。」
「生什麼疑?」
「疑心貴號無力複業,存銀要黃了。天成元這樣的大號都失了元氣,京人對西
幫票號還會相信幾家?」
「哈哈,哪有這種事!我們康老東家雄心還大呢,哪捨得丟了京號!京號一丟,
別處的莊口也立不住了,我還有臉在這裡坐著?我們京號,不過是損壞太甚,修復
費時而已。」
「孫大掌櫃,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底子?我是說,京市擠兌既起,任何風吹草動,
都可能釀成驚天大浪!別說你們天成元這樣的大號,就是有一家西幫小號倒了,也
說不定引來什麼大禍。金融這一行,歷來就是一家倒塌,拉倒一片!當年胡雪岩的
阜康票莊倒時,拉倒了多少家?我們西幫也受了連累。所以,現在到了我們西幫同
舟共濟的非常時候了。孔某今天來,並不為催你們京號開張,是想拉了老兄一道出
面,趕緊促成一次祁太平三幫集議,共定幾款同舟共濟的對策。至少是西幫票號一
家也不能倒,真有無力支持者,各家得共同接濟。」
「孔大掌櫃,我和康三爺也議論過此事。今有你出面,我們當然全力幫襯。西
幫集議,是刻不容緩了。」
兩人就如何聯絡平、祁兩幫,略作計議,就匆匆作別。
送走孔慶豐,孫北溟才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早在十多天前,京號的戴膺就天天發信報,催老號儘早調銀進京。因為京號匯
業公所已有公議:西幫既已返京,就應及早開業,越拖延,市間生疑越多。京中對
朝廷能否於八月回鑾,疑慮重重,這很影響京人情緒。在這一片疑慮中,京號遲遲
不開業,實在是授人以柄,引發
疑雲聚集。
津號的邱泰基,也是不斷發信報來催促,說津市對我天成元疑慮最甚,搶在別
家之前開業,才是上策。
京津兩號越這樣催促,孫北溟越不想早作決斷:在這種時候,我們何必要出那
種風頭?在西幫中,我們無須搶在平幫之前,尤其不必搶在日升昌、蔚字號之前。
在太谷本幫,也不必搶在志誠信之前。
孫北溟固然沒有了爭霸的銳氣,但在心底裡還是有幾分對邱泰基的不大信任,
更隱藏了前年津號綁案的疼痛。那幾乎是一種覺察不到、而又不能抗拒的情緒:他
不大想讓邱泰基在津號大出風頭。
調邱泰基去津號,那的確是康老東家點的將,而且口氣很硬,似乎津號非邱泰
基莫救。老太爺竟然還說了這樣的話:「大掌櫃要信不過邱泰基,那信得過我吧?
派老漢我去津號當幾年老幫,成吧?不用邱泰基去津號了,我去,成不成?」
孫北溟領東一輩子了,還未見康笏南對字號人位做如此干預!
他還能說什麼呢?看老太爺那架勢,再不答應派邱泰基去天津,真能把他這領
東大掌櫃給辭了。孫北溟倒是真心想告老還鄉,可也不能這樣離號吧?
他答應了,只是順口說了句:「要不是前年出了綠呢大轎那檔事,我本來也要
把他派到津號的。」老太爺一聽,竟說:「那還是不如派我去津號!我去吧,不用
派邱泰基去!」
按康笏南意願,邱泰基去了津號,孫北溟心裡自然有些疙疙瘩瘩。因為這點因
素,又影響到對京號的決斷,似乎京津兩號這麼快就聯手來難為他。這本是老年人
的一種多疑,但在辛醜年這樣的金融風潮中,很可能會釀成一種大禍。孫北溟畢竟
是在金融商海中搏戰了一生的老手,聽了孔慶豐一聲喝,真如醍醐灌頂,驚出一身
冷汗!
這時,他也才明白,老東台如此強行選派邱泰基去津號,原來也是有深意的:
津號老幫不強,複業失敗,說不定會將京號拉倒。京號一倒,那可就不能想像了!
天成元京號落在別家大號後,遲遲未開業,原來已令京市生疑?難怪戴膺那樣
著急……
孫北溟越想越坐不住了,感到必須立即往康莊跑一趟。京市危局得讓東家知道,
否則,萬一生變,他也擔待不起的。
剛吩咐了夥友去雇轎,就見三爺匆匆趕來。
三爺進來就說:「孫大掌櫃,京市危急,你知道了吧?」
孫北溟就說:「這不,我正要去康莊,給東家通報京中情形!三爺已知道了?」
三爺說:「祁幫喬家派人來康莊了。他們的大德通、大德恒在京雙雙受擠兌。
十幾萬銀子放出去,連點響聲都沒有!」
孫北溟說:「剛才志誠信的孔慶豐大掌櫃也來過,他們的京號也如此,擠兌如
潮。我們商量過了,要立即去同祁、平兩幫聯絡,儘早實現三幫集議……」
三爺不等孫北溟說完,就掏出一份帖子來,一邊展開,一邊就說:「三幫集議
怕也來不及了。這不,喬家送來的這份急帖,便是日升昌的郭鬥南和蔚泰厚的毛鴻
瀚聯手寫的幾款應急守則,要祁太平三幫各號嚴守無誤!」
孫北溟一邊接帖子,一邊說:「日升昌與蔚字號兩位大頭聯手?聽了都叫人害
怕!」
三爺說:「當此危急關頭,兩家再不聯手護幫,哪還配做西幫領袖?」
孫北溟忙說:「我也是此意。郭毛兩位大頭都聯手了,可見危局不同尋常。」
展開帖子,是專致太谷幫的:
太幫各號財東總理均鑒:
近來京師銀市擠兌洶湧,危急異常。兌付吃緊,不是一家兩家,凡我西幫票家,
均受重壓。此系時局拖累,與我西幫作為無關。但稍有不慎,勢將危及我百年寶業!
郭毛愚笨,亦覺到了祁太平三幫聯手護市的緊要關口。理應邀三幫各號執事大人共
議對策,惟怕時不待我。郭毛只得冒昧作斷如次:一曰凡有京號未複業者,應盡速
開張,不得撤關一家;一曰不論京號底賬保全與否,以往放出的匯票、銀折、小票,
一概認票兌現,不許拒票拒兌;一曰各家財東老號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得為京
號調足兌付銀資,須知京號一旦不支,我西幫在各碼頭即全線受累;一曰一旦有力
不能支者,各家都得盡速援救,不能袖手,不能有一家倒塌。
以上四款,萬望太幫同仁與平、祁兩幫同守。另,津中銀市亦有擠兌跡象,若
步京市後塵,也望遵上款應對……
孫北溟是票界老手,當然知道郭毛二位提出的這幾款,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
第一款就似乎首當其衝朝他來了!真沒有想到,他稍一遲疑,竟受到全幫所指……
不過,孫北溟此時已無委屈,惟感愧疚。看過急帖,便對三爺說:
「郭毛二位果敢行事,也是西幫之幸。只是,我老邁遲鈍,未能敏捷調銀,支
持京津兩號及早開業……」
三爺忙說:「各家有各家脾氣,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樣?我們無礙大局就
得了。」
孫北溟說:「這次非同尋常!西幫各大號都爭先恢復京號,惟我拖累天成
元,以令京市對我號生疑,實在……」
三爺打斷說:「生什麼疑?要多少,有多少,它生什麼疑!前兩天,老太爺還
對我說呢:多學學孫大掌櫃,遇事要沉得住氣。」
孫北溟說:「那是老東台著急了!」
三爺說:「大掌櫃要老這樣自責,我也要急了!」
孫北溟才說:「不多說喪氣的話了。調往京津的銀錠,已走了三天。銀子一到,
兩號即可開業。」
三爺就問:「發了多少銀子去京津?」
孫北溟說:「各發了十萬兩。現在看,是發得少了。」
三爺說:「那我們趕緊再發一批!前頭十萬兩兌付還未告罄,這後一批就
到了。如此源源不斷,也算後發制人的一種陣勢。」
孫北溟立即說:「甚好!三爺,我這就立馬張羅,再往京師發十萬兩銀子!」
三爺說:「局面如此危急,老號也不能太空虛了。我這就回康莊,先起四十萬
兩,交大掌櫃調動!」
孫北溟說:「老號尚有餘銀,還用不著東家填補呢。再說,我也正想從南
方調銀北上。
這一年來的,南邊莊口存銀不少。「
三爺就說:「大掌櫃,也許我沉不住氣,我看還是先不敢調南銀北來。京津銀
市危情,很快也會傳到南邊的。那邊起了風浪,我們就是救急,也是遠水解不了近
渴。」
孫北溟說:「三爺所慮不謬。不調南銀,我手裡也還有騰挪餘地的。」
三爺說:「大掌櫃,不必多說了。我這就回康莊起銀,你趕緊安排起鏢!當此
關口,還是趕早不趕晚吧。老太爺已經放了話:這次填補京津窟窿的銀資,不必寫
利息,日後原數收回就得了。這是救急!」
孫北溟說:「寫利不寫利,再議吧。」
三爺交待,將平幫郭毛的急帖,先給志誠信的孔慶豐看看,再通告太谷各號同
仁。之後,就匆匆趕回康莊。
三爺趕回康莊,還不到黃昏時候,他便去見老太爺。
但老亭出來擋住說:「三爺,來得不巧,老太爺正睡覺呢。」
正睡覺?午間已過,入夜尚早,這是睡的什麼覺?三爺便說:「有件緊急的事,
要稟告老太爺,也不宜叫醒嗎?」
老亭說:「近來老太爺夜間睡得不好,昨夜更甚,幾乎沒合眼。熬到現在,剛
入睡……」
三爺就說:「那就再說吧。只是,近來京市危急,老太爺不拘何時醒來,都給
說一聲,我有急事求見。」
老亭滿口應承下來。
三爺從老院退出來,一直焦急地等待著。這是要從銀窖裡起銀,不經過老太爺
辦不成。偏趕上老太爺剛睡著,這麼不巧!近來老太爺夜間失眠,只怕也與京津危
市有關吧。老太爺什麼沒經歷過,這次居然也憂慮不安了,可見京津局面嚴峻異常。
去年京津失陷時,老太爺似乎也沒這麼憂慮過吧?一直候到深夜時分,老院仍無
動靜。三爺只好不再等候了:在此緊急關口,老太爺安睡如此,是福是禍,他也實
在無奈。一切還得等到明天。
三爺決定去睡,卻無一點睡意。京津局面令他不得安寧,這不用說了。這一向
叫他異常興奮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邱泰基去津號領莊。這是他想過、卻不能提
出的一項重大人位安排。老太爺不但主動提出,而且竟那樣強橫,真是太叫三爺意
外了。
意外的驚喜!
不過,三爺畢竟老練了一些,他未讓自己的這一份驚喜,露出一點痕跡。
京號有戴掌櫃,津號有邱泰基,不管局面如何險惡,總還是叫人放心一些。老
號支援京津如此緩慢,是否同邱泰基的人位有關?孫大掌櫃是不想派邱泰基去天津
的。只是,在這緊要關口,還是裝糊塗吧:孫大掌櫃不能得罪。
這樣想著,也就湧上幾個止不住的哈欠。正要洗漱了睡去,忽然有小僕進來說
:「老亭要見三爺。」
三爺慌忙提了件白府綢長衫,就跑了出來。
「老太爺醒了?」他一邊穿長衫,一邊問。
老亭卻湊近了,低聲說:「請三爺換件黑顏色的衣裳。」
三爺不解其意,就說:「老亭,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老亭就支開其他僕傭,小聲說:「請三爺換身黑顏色的衣裳,再出來。」
「為甚?」三爺已發現老亭就穿了一身黑。
「出來就知道了。」
三爺換了一身黑出來,外面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才意識到,正是月初時
候。在黑暗中他還是發現,老亭並未帶他去老院,卻來到後院,又走近擋著側門的
那座影壁。三爺這才忽然意識到:這是要開啟一座平時不動的秘密銀窖吧。春天,
老太爺向他交待家底時,九座秘密銀窖,此處居其一。
看來,老太爺並不遲鈍,要起巨銀,支援京津。
老亭低聲對他說:「去見過老太爺吧。」
三爺努力向黑暗中看去,影影綽綽發現有四五人在近處。惟一坐在椅子上的,
應當是老太爺。
他剛走近,就聽見老太爺極其低沉的聲音:「站住看吧。」
老太爺話音一落,四個人影就動起來了。
漸漸地,三爺能大致看清眼前的一切了:那是四個身強力壯的家僕,正麻利地
拆去影壁腳下的那個花池。花池周邊,原來就是用青磚活壘起來的,拆開幾無聲息。
池中正盛開的西番蓮,扒去池邊的土,竟被一簇簇搬走:原來都是栽在花盆裡,被
土淺淺掩埋了。
移去花盆,四個家僕又伏下身子,用手扒拉殘留的池土:不用鍬鏟一類傢伙,
顯然是怕有響聲。
此時,眼已看慣了,不再覺著四周太黑,但暗夜的寂靜卻似乎變得越來越沉重,
三爺只怕這寂靜被忽然打破。舉目四下裡望望,除了滿天星斗,就是宅院高處的眺
樓裡那守夜的燈光。
景象依舊,寂靜也依舊。幾個家僕小心移動墊在花池底下的石板時,發出了
輕微的響聲。
三爺是頭一回經歷這場面,心不由得收緊了一下。可老太爺那裡,沒有任何反
應。他也才松了口氣。
移開石板,就露出窖口了:一個像井口似的黑洞。秘密窖口,隱蔽得就這樣簡
單?
這時,老太爺交給老亭一件什麼東西,應該是銀窖的鑰匙吧。老亭接過來,就
麻利地下到窖口,不見了。等老亭出來後,就有兩個家僕下到窖裡,另兩個留在上
頭接應,一個似從井裡汲水一般,開始往上吊取銀錠,一個就往庫房搬運。
這一起銀,就起了將近兩個時辰。因為快到黎明時候了,才停下來。停下來,
又將窖口的花池復原,才算收工。
自始至終,老太爺一直端坐著未離開,三爺當然也不敢動。老亭沒閑著,在窖
口張羅著幫忙。還有一人,先是站在老太爺身後,起銀開始便走了,那是家裡的賬
房先生,他顯然在庫房收銀。
收工後,老太爺跟到庫房,三爺就勸他先補著睡會覺再說,老太爺卻說:「前
半夜我已經睡夠了。你沒睡,也只好吃虧。天亮以後,你得去見孫大掌櫃,叫他趕
緊往京城起鏢運銀。」
三爺本來也打算如此,就連聲答應下來。正要走,老太爺叫住說:「先不要著
急走,你也見見這幾位。人家辛苦了大半夜,也不說句慰勞的話?老亭,叫他們進
來吧!」
說話間,就見進來四位中年漢子。不用說,這就是剛才起銀的那些家僕。三爺
在燈光下看他們,自然覺得更強壯,只是沒有一個很臉熟的。忙說:
「各位辛苦了!」
四人都沒有說話,只有老亭說:「三爺也辛苦。」
老太爺就說:「今兒就由三爺陪你們吃飯,我累了。」
那四人就退了下去。老太爺也由老亭扶著,回老院去了。這時,賬房先生過來
說:「三爺,這批銀子大多是光緒初年的官紋銀。還有幾包,是墨西哥鷹洋。」
三爺就說:「那還得交爐房重鑄嗎?」
賬房低聲說:「老太爺起這批銀子,我看是有用意的。」
「什麼用意?」
「這批銀子原樣運進京,京市就會知道我們已動了老底,誠心救市。」「那
就原樣起鏢?」
「自然。」
這天夜裡,康家從此處銀窖起出二十萬兩銀錠。此後,連著起了三夜,共六十
萬兩銀子。
老太爺對三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看現在到了用兵的時候了。我們
備足了兵馬,就看字號的掌櫃老幫如何調兵遣將,佈陣擒敵。你給孫大掌櫃、京號
戴掌櫃、津號邱掌櫃交待清楚:擠兌再兇險,咱銀子也跟得上;窟窿再大,咱也賠
得起!」
有老太爺這樣的氣魄,三爺當然不再憂慮什麼。這三天中間,他說服孫大掌櫃,
接連往京津又發去兩批銀資。發運京師的,每批二十萬兩;發往天津的,每批十萬
兩。
各號這樣緊急往京津調銀,鏢局的生意自然也興隆得很了。但就在康家接連起
鏢發銀不久,傳來太谷鏢被打劫的消息。這不但叫康家焦急不已,也震動了祁太平
三縣的商界和武林。
因為太谷鏢被劫,這可是太罕見了。
祁太平一帶的鏢局,在票號興起後,並沒有怎麼衰落。有了票號,異地交易雖
然走票不走銀了,但也因此交易量劇增。月終、季終、年終結算找補,銀錢的調動
量還是很大。尤其祁太平,從各碼頭掙到的銀錢,那是要源源運回老號的。這種走
銀,沒有可靠的鏢局,當然不成。
祁太平一帶的鏢局,由於收入不菲,因此能吸引武林高手來做鏢師。這一帶的
形意拳武壇,所以能名師輩出,也是因為投身武界出路好,不論押鏢護院,都有穩
定而又體面的飯碗。有飯碗,又有用武的實戰需求,武藝自然越發精進。練一身武
藝,浪跡天涯,四方擺擂,一門心思爭天下第一,那不過是寫武俠小說的文人,借
以演義一種狀元夢吧。夢醒處,還是「學得文武藝,售予帝王家」。形意拳武師,
將武藝售予商家,有價交換,穩做了專職武人,倒也能從容涵養自家的性情。這是
閒話。
那時代鏢局走鏢,所經過的沿途地面,即俗稱江湖者。那是要經過拜山、收買
以至憑藉高強武藝較量、征服,踩出一條熟道來。祁太平鏢局,因鏢師武藝好,走
鏢又頻繁,熟道撂不生,所以在他們的江湖上,一般無人敢輕易劫鏢。尤其因為他
們財力跟得上,該打點的,打點得大方,重大走鏢,極少有閃失。久而久之,江湖
上便有了「祁太平鏢,天下無敵」的名聲。
咸豐初年,因怕太平天國北進,西幫在京的票號、賬莊都及早歇業回晉。那次
西幫由京攜帶回來的銀資就有數千萬兩,以至引發了京城的銀荒,即今天所謂的金
融危機。這數千萬銀子,如何在京晉間平安轉移?主要是托靠了祁太平自家的鏢局。
京晉間運銀走鏢,本來就既重要又頻繁,早踩成了最穩當的一條江湖熟道。所以,
數千萬兩銀子源源緊急過境,幾乎未出什麼閃失。說是奇跡,不過分;說祁太平鏢
局本來就該做這樣漂亮的活計,也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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