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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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笏南這時不由想起一個人:邱泰基。邱掌櫃要在,張羅這種事只怕比別人強。
可邱掌櫃遠在口外,哪能立馬叫回來?眼看朝廷就要起駕往西安去了。南下往西安,
又不路過太谷。就這樣錯過良機,拉倒了?
他越想越不忍,正想吩咐三爺去叫孫北溟,又改變了主意:自己親自進一趟城!
於是就吩咐老亭老夏,立馬套車!
其時已是後半晌了,這樣突然進城,有什麼火急事嗎?老亭老夏問不出來,三
爺也問不出來,只好多套了幾輛車,三爺、老亭都跟了去。
一路上,康笏南只是靜靜地坐在車轎裡。時令雖還在閏八月,但已現殘秋氣象。
田野裡早是一派寥落,久旱的莊稼全已枯黃去了,樹木還綠著,但也失去鮮活氣象。
太后皇上駕臨晉地已有一些時候了,也沒有帶來一點祥瑞,就是連一場天雨也沒有
帶來。
這也算是人怨天怒吧。
見著孫北溟,康笏南的臉色依然不好看。孫北溟就有幾分慌了:眼看傍晚了,
老太爺突然駕到,臉色又這樣難看,這是怎麼了?他忙賠了笑臉說:
「老太爺來得好!晉一園飯莊剛添了幾道野味,我們正可沾你的光,去嘗嘗鮮。」
康笏南冷笑了一聲,說:「我不來吧,山珍海味還不是由著你們吃?可叫你們
給辦點事,就這麼難!」
孫北溟忙說:「老東台的吩咐,我們哪敢不盡心盡力地張羅?」
康笏南就說:「喬家要把太后皇上請進人家的字號,你們聽說了沒有?」
孫北溟說:「聽說是聽說了,不知是真是假?」
「這是通天的事,敢有假?」康笏南真有些怒色了。「人家喬家的掌櫃們,能
張羅成這種事,我叫你們張羅的事呢?還說盡心盡力!」
孫北溟這才明白了,老東家還是想見一見太后皇上。他忙說:「戴掌櫃捎回話
來,說已經拉攏到岑春煊。正在安排老太爺與岑春煊見面。」
康笏南就問:「這個岑春煊是誰?」
孫北溟說:「兩宮出京逃難以來,岑春煊一直任前路糧台,正獨掌宮門大差,
與宮監總管李蓮英打通一氣。見著他,再見太后皇上就不難了。」
康笏南說:「既然如此,那我就立馬去太原!」
孫北溟忙說:「戴掌櫃正在太原張羅呢,拜見的日子一定,就接你去!」
康笏南說:「還用這樣嗦!眼看朝廷要起駕走了,照你們這麼嗦下來,四
月八也誤了。
這算什麼難事?我自家去張羅,不敢麻煩你們了。「
孫北溟笑了,說:「老太爺這樣一說,我也不敢在這裡坐著了,得連夜奔赴太
原,親自去張羅。」
康笏南冷笑了一下,說:「我哪敢勞動你孫大掌櫃!」
三爺見此情形,不得不出面說:「那我去吧。我這就連夜動身,去太原見戴掌
櫃。岑春煊要靠不住,我就去求馬玉昆大人。等打通關節,父親大人再動身也不遲。」
康笏南說:「等你們打通關節?四月八也誤了!誰也不勞動了,還是我自家去
張羅吧。」
三爺說:「父親大人親自出面張羅,那也得叫我們去先打前站吧?」
康笏南依然說:「不勞動你們了!去一趟太原,還累不倒我。老亭,你去吩咐
車倌,等牲口
喂飽,咱就起身去太原!「
真沒有想到,老太爺就像聽不進話的頑童似的犯起了膩,弄得孫北溟和三爺下
不來台。覲見太后皇上,那真是所謂天大的事,哪能說見就見?誰也不比誰離朝廷
近,再犯膩,發混,嚇唬人,也成全不了呀!但三爺、孫北溟也知道,他們得極力
攔擋著,老太爺說是要立馬去太原,那其實不過是嚇唬他們。所以,他們又是檢討
自責,又是發誓打保票,才算把老太爺勸下了。
老太爺鬆口的條件,是三爺帶一封他老人家的親筆急信,三十萬兩的銀票,連
夜去太原。
老太爺也不回康莊了,就住在天成元櫃上,坐等三爺、戴掌櫃的喜訊。
到這時,孫北溟,三爺,包括老亭,才算把康笏南想見兩宮這檔事,當做一件
莊嚴的事了。
此前,包括戴膺在內,雖也知道老太爺是當真的,但又以為辦成也難。老太爺
發此豪興,朝廷就會遷就他?
正在太原的戴膺,聽說喬家也拉攏住岑春煊,而且將過祁行宮設在了大德恒,
受震動也不小。
看來大德通、大德恒的掌櫃們,要放手大出彩。喬家也不再藏富了?是看到大
清末路,不再把朝廷放在眼裡,還是趁此危難,拉攏朝廷一把?
不拘怎樣吧,戴膺由此想到了康老東家交待的那件差事。老太爺聽到喬家這樣
出彩,一定會坐不住的。老太爺只是想見見聖顏,人家倒把兩宮請進家了:說不定
老太爺會挖苦他們這些掌櫃無用呢。
戴膺已經先于喬家拉攏到岑春煊,安排老太爺見一見岑春煊,那早不是什麼難
事了,無非再給這個岑大人一份土儀。這位岑蠻子如此好拉攏,真是大出戴膺意料。
只是,老太爺見過這位岑蠻子後,見著見不著太后和皇上,真還難說呢!
經多方打聽,戴膺也知道了,在太原要見太后皇上,那跟在京城時也差不多一
樣難了。這二十多天,太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朝廷排場。誰要覲見,那得等她拉了
皇上臨朝才成。而想受到朝廷召見,更得層層打通關節,一直到軍機處。軍機處已
由新近趕到的榮祿充任首席,王文韶就是肯幫忙,也得打通榮祿。何況目前的王文
韶,只是認西幫的大德恒,別家,他認不認,難說了。眼下,滿朝上下又正忙於起
蹕奔西安的諸多事宜,就是拉攏到榮祿,他能顧及打點這等事?
所以,戴膺也未敢貿然把老太爺請來,只去見那位岑蠻子。
他正想拖一拖,拖到兩宮起鑾一走,這事也就涼了。那想三爺就連夜火急趕來!
三爺說了老太爺如何急迫、如何氣惱的情形,就把那封急信遞給了戴膺。一見
是老太爺親筆,戴膺趕緊展開看了,只一句話:
戴掌櫃親鑒:
你要太忙,就忙你的吧。見那倆人,我自家去張羅。
康笏南字
看罷,戴膺吃了一驚:這可是老東家措辭最厲害的信函了!凡是催辦不容商量
的事,就是這番措辭。
他忙對三爺說了拉攏岑春煊情形,以及打通覲見關節之難,實在不是未盡心盡
力,而是這份通天的差事,辦起來太不容易。
三爺就說:「戴掌櫃,這我也知道。只是,一聽說喬家搶先辦成,老太爺就不
甘心了。」
戴膺說:「跟喬家比,我是太無用了。」
三爺說:「戴掌櫃快別這樣說。喬家能使的手段,我們為什麼不能使!你聽說
他們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戴膺說:「能有什麼手段?無非也是送了一份票號的土儀,給那位岑大人吧。」
三爺說:「我們也早送了一份吧,為何就不管用?」
戴膺說:「我們與喬家所求不同。人家是傳話給太后,太后一高興,就答應住
他們的字號。我們呢,是要上朝見聖顏,即使太后想見老太爺,中間也隔著千山萬
水呢。」
三爺就問:「見一面,比請進家還難?」
戴膺說:「在太原見聖顏,好比在京師上朝,老太爺哪有上朝的身分!可聖駕
出巡在外,百姓瞻仰聖顏,就無大礙了……三爺,我有辦法了!」
剛還說這是通天,不易辦成,怎麼忽然又有辦法了?三爺忙問:「真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
戴膺就說:「我們也學喬家,等兩宮出了太原,再求覲見!這就容易多了。」
三爺不解地問:「聖駕往西安,可不走太谷!祁縣一站,已給喬家占了;再往
前,平遙一站,我們能搶過平幫?我們在哪求見?」
戴膺說:「出太原第一站,是徐溝;第二站,才是祁縣。我們就在徐溝求見聖
顏,搶在喬家前頭。」
三爺反問:「在徐溝求見?可我們不是徐溝人呀?」
戴膺說:「徐溝有我們的茶莊!」
戴膺和三爺經仔細商量,打算以天旱民苦,徐溝又系小縣,康家願捐鉅資,助
縣衙辦皇差,伺候鑾輿巡幸;然後求岑春煊聯絡李蓮英,將此義舉上奏太后,攛掇
太后見康老太爺一面。
見岑春煊時,給李蓮英也備一份土儀,請他代為孝敬。
沒想到,這一條路線還真好走。岑春煊聽了,就大加讚賞:出太原第一站張羅
妥帖了,他這個前路糧台也有光彩。他很痛快地答應聯絡宮監總管李蓮英。
一兩天后,又給了回話:李總管很給面子,已答應到時盡力張羅。
岑春煊還捎帶告知:兩宮將在閏八月初八,起蹕出太原,巡幸西安。
消息傳回太谷,康笏南自然對戴膺格外讚揚了幾句。他在心裡可是冷笑了:哼,
總算要親眼一睹天顏了,看一位如何無恥,另一位又如何無能!
戴膺和三爺卻未回太谷,就直奔徐溝去了。只捎急信回去,請天盛川茶莊的林
大掌櫃,趕緊來徐溝。
林琴軒大掌櫃久坐冷板凳,一聽說是要辦這樣的大差,當然立馬趕來徐溝。
林大掌櫃一到,三爺就帶了他和戴膺,趕去拜見徐溝知縣老爺。知縣老爺聽明
白是這樣的好事,當下就眉開眼笑了。連連說要上奏朝廷,表彰康家天盛川的忠義
之舉。
正如戴膺他們所估計,徐溝知縣正為承辦這一次皇差,愁得走投無路呢。
不用說遭遇了庚子年這樣的大旱,就是在豐年,像徐溝這樣的小縣,承辦浩浩
蕩蕩的皇差,也夠它一哼哼的。
按那時代的馳驛之制,官吏過境,不拘官階大小,當地官方都得為之預備食宿。
御駕臨幸,那自然更得盡力供奉。而這次兩宮過境,又非同平常,那是把京中朝廷
都搬來了,空前浩蕩。給朝廷打前站的,已傳來單子:除了太后皇上的行宮,還得
為王公大臣備四十余所公館,為其餘隨員所號的居室就更數目可怕。膳食上,皇太
後、皇上、皇后,須備滿漢全席,王公大臣是「上八八」的一品席,以下官員都須
「中八八」席,一般隨從、衛士也得是「下六六」席。
為兩宮預備的滿漢全席,只是一種規格,席中太后所食,不過是行在禦膳房為
她烹製的幾樣可口飯菜。初出京時,因為受了饑荒,所以到懷來縣吃了吳永為她備
的炒肉絲和扯麵條,就覺格外佳美。離開懷來時,竟給吳永的廚子周福賞了一個六
品頂戴,放到行在禦膳房,一路為她供膳。進入山西,扯面拉麵更精製了,很容易
討太后喜歡。她喜歡了,照此賞給皇上、皇后,也就得了。所以最高規格的禦膳,
倒是好應付。但兩宮以下的「八八」、「六六」席,那可得實打實伺候!經在太原
休整,兩宮的鑾輿行在是更浩蕩了。備一餐膳食,那得擺四五百桌席面。所以,為
支應這次皇差搭起的臨時廚房,已占去縣衙外的一整條街了。
還有大批扈從役馬的草料,也得備足了。
縣衙初為估算,必須備足乾柴三十余萬斤,煤炭二十萬斤,穀草二百萬斤,麩
子三萬石,料豆兩萬四千石,豬羊肉兩萬斤,雞鴨各數百隻,麥面四萬餘斤(內中
僅裱糊行宮、公館就已用去三四千斤),紙張千餘刀。而這僅是大宗。尤其今年天
旱,凡入口之物都市價騰貴,一鬥麥一千七八百文,一斗米一千四五百文,一斤麥
面六七十文,一斤豬羊肉二百多文!
行宮、公館全得重加裝修、彩繪,裡面陳設鋪墊須煥然一新,外面也要張燈結
彩。這又需花費多少?
戴膺聽了縣衙的哭窮,心裡只是冷笑:耗費再大,你們還不是向黎民百姓搜刮?
借此辦皇差,你們不發一筆財才日怪呢!
所以,他也沒有急於說什麼,只是從容聽著。可林大掌櫃已耐不住了,說:「
我們老東家知道貴縣的難處,所以才來接濟。這是辦皇差,不敢太小氣!」
戴膺聽林大掌櫃這樣說,知道有些不好:對這些官吏,哪敢放這樣的大話!好
嘛,你們給兜著不叫小氣,人家還不放開膽海撈?他急忙接住林大掌櫃的話說:「
是呀,辦皇差,不敢太寒酸。所以臨來時,我們老東家交待,捐給徐溝縣衙三萬兩
銀子,把皇差辦漂亮,也算我們孝敬朝廷了。」
果然,知縣老爺不傻,聽說只三萬,便說:「康家這樣忠義,本官一定要上奏
朝廷的。只是徐溝太小,又遭如此荒歉,添了貴號這三萬捐奉,怕也辦不漂亮的。」
見林大掌櫃又要說什麼,戴膺不動聲色搶先說:「東家的生意,今年也受了大
累,損失甚巨
,實在無力更多孝敬了。再說,今年大旱,朝廷也體撫民苦的,皇差辦得太奢
華,反惹怒天顏也說不定的。「
知縣老爺這才只感謝,不哭窮了。
出來,林大掌櫃問戴膺:「康老太爺交待過,不要太可惜銀子。戴掌櫃何以如
此出手小氣?」
戴膺說:「他們報的那些大宗支出,我算了算,還用不了三萬兩銀子呢。給的
再多,也不過進了縣官的私囊,既孝敬不到朝廷,也緩解不了民苦。徐溝只有我們
一間茶莊,莊口又不大,也犯不著孝敬這裡的縣官。再說,老太爺見著見不著聖顏,
也不在於這位知縣老爺。」
林大掌櫃這才不得不佩服戴膺的幹練。
康笏南是閏八月初六來到徐溝的。徐溝與太谷比鄰,也不過幾十裡路吧,又都
是汾河谷地的一馬平川。所以,這一路走得輕鬆愉快。
這一份輕鬆愉快,自然還因為他心情好:聖顏也不難見,不過是花點銀子罷了。
康笏南本來想帶六爺來,叫他也一睹聖顏。說不定聖顏的猥瑣,會令他放棄讀書
求仕的初衷。六爺居然不願同來,為什麼?說是身為白丁,不能面對聖顏。依然如
此執迷不悟!只是,六爺的執迷不悟,並沒有影響到康老太爺的心情。
哈哈,一睹天顏,也花不了多少銀子!精明的戴掌櫃,張羅得比喬家還省錢。
初六的徐溝城裡,還是一片繁忙雜亂。被驅使奔走的數百衙役、數千民夫,還滿
大街都是。當然,街市已張燈結綵,被臨時充作公館的民宅,更是修飾一新了。城
裡城外,凡御駕要經過的蹕道,都有鄉民在鋪墊乾淨的黃土。
戴膺問康笏南:先去拜見一下知縣老爺?康笏南說,人家正忙得天昏地暗,不
必去打擾了。其實,他是不想見。
覲見時,康笏南要戴膺陪著,可戴膺主張還是林大掌櫃陪著名正言順。康笏南
就同意了。林
大掌櫃可是慌了,連問戴膺,到時該如何做派?康笏南哼了一聲說:
「如何做派?平常怎樣,就怎樣!我們反正是黎民百姓,講究什麼!」
初八日申時未盡,也就是下午將盡五點鐘時候,浩浩蕩蕩的兩宮鑾輿已經臨幸
徐溝城了。聽說兩宮中途到達備了早膳的小店鎮時,辰時還未盡;到備了茶尖的北
格鎮,也才是午時。大
概是初上征途,還兵強馬壯吧。
因為天色尚早,鑾輿進城後,前頭三乘圍了黃呢的八台轎輿,簾門高啟,令民
瞻仰。皇太后在前,其次是皇上,又次為皇后。沿街子民可以跪看,不許喧嘩,更
不許亂動。
康笏南跪在自家茶莊門廊前的香案旁,雖也凝神注目,卻什麼都沒有看清楚。
因為這三乘皇轎,似乎是一閃就過去了。問三爺、戴膺他們,看清了嗎?他們也都
說,什麼也沒看清。只有林大掌櫃說,他看清了第二乘轎裡的皇上,但聖顏不悅,
一臉的冷漠。
康笏南也沒有多問,就回到茶莊裡頭。三爺、林大掌櫃也跟了進來,只是不見
了戴膺。他已經前往縣衙一帶,去等著見岑春煊。
三爺說:「聖駕到得這樣早,是一個好兆。」
林大掌櫃也說:「老太爺受召見,更有充裕的時候了。」
康笏南卻閉目不語。他知道,雖然近在眼前了,最後落空也不是不可能。但人
事已盡,只有靜心等待。
這一等,就好像是遙遙無期。眼看天色將晚,康笏南已有一些失望了,才終於
見戴膺匆匆趕回來。
戴膺一進門就招呼:「老東台,快走,快走,去宮門聽候『叫起』!」
康笏南也沒有多問,拉了林大掌櫃就走。
戴膺忙說:「李總管傳出話來,只召老太爺您一人進去。」
康笏南丟下林琴軒,說:「那還不快走!」
滿城都是朝中顯貴,康笏南坐他那華貴的轎車,顯然太扎眼;而市間小轎也早
被徵用一空。
他只好跟了戴膺,快步往縣衙趕去。不過,此時他心頭已沒有什麼擔心,只有
一片豪情漫起:終於要親眼目睹當今至尊至聖的那兩個人了。
縣衙已戒備森嚴。不過,康笏南很快就被放了進去。但在縣衙裡,卻是又等候
了很一陣,才有一位樣子兇狠的宮監,進來用一種尖厲的聲調喝問:
「誰是太谷康財主?」
康笏南忙說:「在下就是。」
宮監瞪起眼掃了他一下,依然尖厲地喝道:「上頭叫起,跟我走!」
喝叫罷,那宮監過來一把攥住康笏南的一隻手腕,拽了就走,有似抓拿了歹徒,
強行扭走一般。宮監飛步而走,年過七旬的康笏南哪能跟得上?但他也不能跌倒,
跌倒了,這宮監還不知要怎樣糟蹋他呢。他只好盡力跟上。這樣急急慌慌被帶到
一處庭院的正房前,宮監高聲作了通報,良久,門簾被掀起,康笏南的手腕才被松
開。他顧不及一整衣冠,就慌忙進去了。
裡面,燈火輝煌。康笏南伏地行大禮時,也只能覺察到燈火輝煌,還不知道上
頭坐著誰:太后,還是皇上,或者都在?禮畢,他也只能俯首跪聽,不能舉目。
靜了一陣,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問:叫什麼,多大年歲。他這才想,太後坐在
上頭。
還是太后蒼老的聲音:「七十多歲了?平身吧。」
康笏南謝過聖恩,站了起來,但仍不敢看上頭。
「年逾古稀了,真看不出。爾是如何保養的?」
康笏南忙說:「一介草民,閒居鄉野,不過枉度日月罷。」
「你們山西人,很會做生意!爾只開茶莊?」
「茶莊以外,也開一間小小的票號。」
「你們山西票號很會掙錢,予早知道。爾開的票號叫什麼?」
「小號天成元。」
「天成元?哪一個元字?」
「元」為一,「元」為首:康笏南有些緊張了。他不由得略舉目向上掃了一眼,
見一個老婦人端著水煙壺,平庸的臉上似乎沒有怒色,就說:
「元寶的元。」「元寶的元?爾真是出口不離本行。天成元比大德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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