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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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膺忙說:「曹東台要這樣說,我真不敢造次了!只是盡力而為,何來良策?」
曹培德說:「戴掌櫃不用客氣。我也順便問一句:現在新辦票號,是否已為時
太晚?」
三爺就對戴膺說:「今年大年下,曹大哥就提過,想將他們的賬莊改做票莊。
老太爺十分贊成,說曹家也開票莊,那咱太谷幫就今非昔比了!」
戴膺忙說:「我們老太爺說得對。辦票號,不在早晚,全看誰辦。你們曹家要
辦,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曹培德說:「戴掌櫃,我可不想聽你說恭維話,是真心就教!」
戴膺說:「我說的是實話。你們一不缺本錢,二不缺掌櫃,國中各大碼頭又都
有你們曹家的字號,尤其曹家字號名聲在外,誰都信得過:這幾樣齊全,辦票號那
還不是現成的事!」
曹培德說:「戴掌櫃要看著行,我也敢下決心了。只是,偏偏趕了今年這樣一
個年景,天災人禍,一樣不缺。戴掌櫃看今後大勢,還有救沒救?」
戴膺說:「曹東台英氣勃發,我還想聽聽你對大勢的見識呢!」
曹培德說:「我蝸居鄉下,坐井觀天,哪有什麼見識!戴掌櫃一向在京師,我
真是想聽聽高見。」
戴膺就說:「忽然出了今年這樣的塌天之禍,對時局誰也不敢預測了。去年今
天,誰會想到局面竟能敗落如此?就是在今年五六月間,誰能想到朝廷會棄京出逃?
所以對今後大勢,就是孔明再世,怕也不敢預測了。要說大清還有轉頹中興的希望,
那不會有人信。不過,今年之變,雖內亂外患交加,還是以外患為烈。與洪楊之亂
相比,只京津失守,別的地界還不大要緊。尤其江南各省,幾無波及。」三爺憤
然說:「京師失守,已是奇恥大辱了!」
戴膺說:「洋人也只是要淩辱大清,不是要滅大清。淩辱你,是為了叫你乖乖
賠款割地;把你滅了,找誰簽和約,又找誰賠款割地?所以,叫我看,這場塌天之
禍的結果,也無非再寫一紙和約,賠款割地了事。你們曹家要開票號,照舊張羅就
是了,無非遲開張幾天。」
曹培德說:「我看也是,局面也就這樣了。戴掌櫃,我們新入票業,你們這些
老號不會欺生吧?」戴膺說:「敢欺負你們曹家,也得有大本事。曹家可不像當
今朝廷,誰都敢欺負它!」
三爺說:「攤了這麼一朝廷,銀子都賠給洋人了,我們還有多少生意可做!」
戴膺說:「士農工商,我們叨陪末位,朝廷強不強,愛管它呢!就是想管,人
家也不叫你管!跳出官場看天下,盛世亂世,總有生意可做的。」
戴膺回太谷走了這麼幾天,居然就誤了拜見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戶部尚書
王文韶。
戴膺離開太原的第二天,王中堂就召見了西幫票號中十幾家大號的京號老幫。
但這次召見,並不是應西幫請求,而是他的主動之舉。而且召見來的異常緊急,前
晌傳令,後晌就得到。天成元省號來不及請回戴膺,劉老幫只好自己去了。
王文韶以相國之尊,緊急召見西幫票號的掌櫃們,並不是因為到了西幫的故里,
要作一種禮賢下士的表示,緣由實在很簡單:要向西幫借錢。
到達太原後,太后住得很滋潤,沒有走的意思。可各省京餉,望斷秋水了,依
然無影無蹤,不見匯來。那班督撫,奏摺寫得感天動地,誰都說已經啟匯,即將起
匯,可銀餉都匯到哪了?叫他們交山西票商,票匯電匯都成,居然還是沒有多大動
靜。山西藩庫,眼看也要告罄,撫院藩司已是叫苦不迭。王文韶這才聽從戶部一些
下屬的建議,以朝廷名義,向西商借銀。
以往在京師,戶部向西幫票商借債,也是常有的事。
奏請上去,太后也同意。
王文韶本來想將西商大號的財東們請來,待以厚禮,曉以大義,或許不難借到
鉅款。可山西藩台李延簫說,祁太平那些大財主們,才不稀罕這一套。官方勸捐、
借錢這類事,他們經見得多了。把他們請來,除了聽他們哭窮,甭想得到別的。
王文韶就提出:「那麼請西商的大掌櫃來?」
李延簫說:「領東的大掌櫃,跟財東也是一股調,很難說動。前不久,卑職剛
剛召見過他們,宣讀聖旨,叫他們承匯京餉,還似有委屈,頗不痛快。」
「那見誰呢?」
李延簫建議:「要見,就見各家的京號掌櫃。這批人是西商中最有本事,也最
開通的。他們長年駐京,有眼光,有器局,可理喻,總不會駁了中堂大人的面子。
眼下,他們又大多在太原,招之即來。」
「他們能做了主嗎?」
李延簫說:「京號掌櫃的地位,不同一般。外間大事,財東大掌櫃往往聽他們
的。」王文韶就採納了這個建議,緊急召見了京號老幫們。
但見著這幫京號掌櫃後,王文韶很快發現:他們並不像李延簫所預言的那樣,
可以理喻。無論你怎麼說,忠義大節也好,皇恩浩蕩也好,堂堂戶部決不會有借無
還也好,這幫掌櫃始終就是那樣一味哭窮訴苦!要是在京師,他早將他們攆出衙門
了。但現在逃難在外,危厄當頭,實在也不便發作。
身為朝廷的國相軍機,現在也體會到了人窮志短的滋味,王中堂真是感傷之至!
陪他召見的李延簫,倒是能沉得住氣,掌櫃們哭窮訴苦,他還在一旁敲邊鼓:
「見一次中堂大人不容易,有什麼委屈,遭了多大劫難,都說說。中堂大人一定會
上奏朝廷,給你們做主!」
李藩司這種態度,王文韶起先甚不滿意:你倒做起了好人!後來,轉而一想,
或許李延簫更摸西商的脾氣,先由他們訴訴苦,多加撫慰,氣順了,借錢才好說。
於是,王文韶也只好耐了性子,聽任這些掌櫃們哭窮訴苦。
王中堂、李藩司當然不知道,京號老幫們一哇聲哭窮,那是預先謀劃好的。想
聽不想聽,他們都是這一套。
老幫們本來已經商量妥,要謁見一次王中堂,搶先哭窮。可還沒來得及求見,
中堂大人倒先緊急召見他們了!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就知道大勢不妙:朝廷敲西幫
的竹杠,比預計的還來得快!王中堂肯這麼屈尊見他們,又見得這麼著急,決不會
有什麼好事。
一見面,果不其然:張口就要向西幫借錢!
當時雖不便再通氣商量,大家也明白該如何應對了:一哇聲哭窮,決不能開這
個口子!說是借錢,照常寫利息,可現在不比平常,就是不賴帳,歸還遙遙無期,
也等於賴了賬了。今天給了王中堂面子,出借了銀子,那就猶如大堤潰口,滔滔洪
水勢必滅頂而來。再說,西幫就是能養活了流亡朝廷,士農工商,也沒有那個名分!
這些京號老幫,果然比大掌櫃們器量,精明,睿智,面對中堂大人,一點都沒
怯場,也未叫冷場。
日升昌的梁懷文,義不容辭打了頭。他聽完王文韶既客氣又有幾分霸氣的開場
白,跟著就說:
「今日能受中堂大人召見,實在是既榮幸,又惶恐。我們雖在京多年,也常得
戶部庇護,可仰望中堂大人,如觀日月,哪有福氣這樣近處一堂?朝廷巡幸山西,
我們西幫更感榮耀無比,正商議著如何孝敬太后和皇上呢。中堂大人今日言『借』,
是責怪我們孝敬得太遲緩吧?不是我們不懂事,實在是因為一時湊出的數目,拿不
出手!」
蔚豐厚的李宏齡,緊接著說:「中堂大人,今日幸會,本不該說掃興的話,可
六七月間京津劫難,至今仍令人毛髮森豎,驚魂難定!七月二十那天,我們得知京
師已為夷寇攻破,倉皇起了京號的存銀,往城外逃跑。剛至彰儀門,就遭亂匪散勇
哄搶,十幾輛橇車,小十萬兩銀子,轉眼間,全沒了。攜帶出來的帳簿,也在混亂
中遺失殆盡!京號生意多為大宗,無論外欠、欠外,都是數以十萬、數十萬計。底
賬全毀,將來結算只得由人宰割。津號劫狀更慘,不忍複述。除京津外,直隸、山
東、關外、口外的莊口,也損失慘重,大多關門歇業了。東家、大掌櫃,近日已愁
成一堆了,正籌劃節衣縮食,變賣家產,以應對來日危局。西幫歷數
百多年商海風雲,此實為前所未有的第一大劫難!「
兩家大號這樣開了頭,其他老幫自然一哇聲跟了上去。
山西藩台李延簫慫恿老幫們訴苦,的確是想先討好,再求他們能給王中堂一個
面子。可這些老幫訴起苦來,竟沒有完了。聽那話音,仿佛急需接濟的是他們西商,
而不是朝廷!他真不知該如何收拾場面,坐在那裡異常尷尬。
王文韶早有些不耐煩了,終於打斷掌櫃們的話,冷冷地說:「你們各號所受委
屈,我一定如實上奏聖上。只是,國難當頭,誰能不受一點委屈?今朝廷有難處,
你們有所報效,自然忠義可嘉;若實在力所不及,也就罷了。」
梁懷文依然從容說:「中堂大人,自聽說朝廷臨幸太原,我們西幫就在預備孝
敬之禮,只是籌集多日,數目實在是拿不出手!西幫枉背了一個富名,雖已是砸鍋
賣鐵了,但拿出這麼一個數目,實在是怕聖上不悅,世人笑話的。」
李延簫就問:「你們這個數目是多大?」
這個時候,大德恒的省號老幫賈繼英,忽然就接了話頭說:「中堂大人,藩台
大人,不知戶部急需籌借的款項,又是多大數目?」
王文韶和李延簫沒有料到會有人這樣問,一時居然語塞。王文韶見這個發問的
掌櫃,異常年少,這才尋到話頭,說:
「這位年輕掌櫃,是哪家字號的?」
賈繼英從容說:「大德恒,財東是祁縣喬家。」
王文韶又問:「你叫什麼?」
「敝姓賈,名繼英。」
「也駐京嗎?」
「小的是大德恒的省號掌櫃,因敝號駐京掌櫃未在太原,所以小的有幸見到大
人。」
「你多大年齡,就做了省號掌櫃?」
「小的二十五歲,入票號歷練已有十年。」
王文韶就說:「這位賈掌櫃,你問我們借款數目,是隨便一問,還是能做主定
奪?」
賈繼英坦然說:「中堂大人,駐外掌櫃遇事有權自決,這也是我們西幫一向的
規矩。再說,借貸也是省號分內生意,小的本來就有權張羅的。」
王文韶聽了,便與李延簫耳語幾句,然後說:「賈掌櫃,本中堂為朝廷樞臣,
說話不是兒戲。為解朝廷一時急需,戶部要借的款額,至少也得三十萬兩。」
在場的誰也沒料到,賈繼英居然從容說:「要只是這個數目,我們大德恒一家
即可成全。」
王文韶與李延簫驚異地對視一眼:這個年輕掌櫃的話,能信嗎?
李延簫趕緊夯實了一句:「賈掌櫃,軍中無戲言。今面對中堂大人,如同面對
當今聖上!如有欺君言行,獲罪的就不止你一個小掌櫃,你家大掌櫃、老財東都逃
不脫的!」
賈繼英從容說:「小的所說,決非戲言。」
王文韶聽了,忽然哈哈一笑,說:「好啊,今日你們西幫給我唱的,這是一出
什麼戲?先一哇聲哭窮,末了才露了一手:三十萬兩銀子,還是拿不出手的小數目!
我今天也不嫌借到的錢少,趕緊把銀子交到行在戶部就成。」
李延簫見王中堂終於有了笑臉,也松了一口氣,說:「中堂大人,我是有言在
先的:西商掌畢竟通情達理,忠義可嘉。」
王文韶就說了聲:「給各位掌櫃看茶!」自己就站起來,退堂了。
眾老幫也趕緊告辭出來。
但賈繼英出人意料地露了那樣一手,京號老幫們的震驚哪能平息得了?不是說
好了一齊哭窮嗎,怎麼大德恒就獨自一家如此出風頭?
這次召見,是在藩司衙門。所以,散時也不便議論。
梁懷文回到日升昌省號,剛剛更了衣,李宏齡就跟來了。梁懷文連座也沒讓,
就說:「大德恒這個愣後生!他難道不知道我們的意思?」
李宏齡說:「哪能不知道!」
「知道,能這樣?我們一哇聲哭窮,他倒大露其富!」
「是呀,當時我也給嚇了一跳:蠻精明一個後生,怎麼忽然成了生瓜蛋?」
「這麼大的事,也不全像是生瓜蛋冒傻氣。喬家大德恒是不是另有打算?」
「可大德通的周章甫,不是也和我們一樣哭窮訴苦嗎?」
「叫我看,真也難說!」
正說著呢,周章甫帶著賈繼英也來了。
一進來,周章甫就說:「二位老大正在生氣吧?這不,我趕緊把繼英給你們帶
來了!想打想罵,由你們了。」
梁懷文冷冷地說:「你們喬家的字號,如日中天,正財大氣粗呢,我們哪敢說
三道四!」
李宏齡也說:「你們喬家要巴結朝廷,我們也不會攔擋!只是,當初大家都說
好了,一哇聲哭窮。可見了王中堂,我們守約哭窮,你們卻反其道行事,大露富,
大擺闊!你們巴結了朝廷,倒把我們置於不忠不義之地?」
賈繼英慌忙說:「晚輩無知淺薄,一時衝動,就那樣說了。本意是想解圍,實
在沒有傷害同仁的意思,萬望二位老大見諒!」
周章甫也說:「繼英出了那樣一招,我當時也甚為震驚!回來,我就問他:」
你這樣行事,是東家的意思,還是大掌櫃的吩咐?『他說與東家大掌櫃都無關,只
是他一時衝動,出了這冒失的一招。「
梁懷文就說:「哼,一時衝動,就出手三十萬!還是你們喬家財大氣粗。朝廷
嘗到甜頭,不斷照此來打秋風,別家誰能陪伴得起?」
李宏齡也說:「早聽說你這位年輕老幫,很受你們閻大掌櫃器重。可今天此舉,
能交待了閻大掌櫃?」
賈繼英說:「當時,我實在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見西幫各位前輩一味哭窮訴
苦,王中堂無奈地幹坐著,李藩司幾近乞討,求我們給王中堂一個面子,兩相僵持,
都有些下不來台。我就想,西幫遭劫慘狀既已盡情陳說出來,再不給中堂大人一個
面子,怕也不妥。西幫有老規矩,不與官家積怨。這是面對朝廷,由此結怨朝廷,
于西幫何益?所以,我才有那冒失之舉。交待不了閻大掌櫃,我也只好受處罰了。」
周章甫說:「按說,借錢給朝廷,不用怕他賴帳,更何況是在這患難之時呢!」
梁懷文說:「不是怕朝廷賴帳,是怕朝廷就這樣駐鑾太原,靠向西幫打秋風,
悠閒度日。那還不把我們拖塌了?」
賈繼英說:「以我之見,朝廷不大可能再尋我們借錢了。」
李宏齡問:「何以見得?」
賈繼英說:「這次已幾近乞討了,誰還有臉再來呀?至尊至聖的朝廷,這麼低
三下四地向商家乞討,他們真不覺丟臉?至少王中堂是不會再來了。他貴為相國,
寧肯更嚴厲地催要京餉,也不會再乞求西幫商家了。」
賈繼英此說,倒是叫梁懷文、李宏齡以及周章甫都覺有幾分意外,又都覺占了
幾分理。不過,梁懷文還是說:
「朝廷要這樣知恥,也不會敗落如此,流亡太原了!」
戴膺回到太原,聽說了這次召見的情形,對賈繼英竟如此出風頭,也不以為然。
不過,他又覺這次召見來得突然,朝廷的軍機大臣既已先說出一個『借』字,一兩
銀子也不借給,真也不行;給十萬八萬,那也像是打發叫花子。三五十萬,這是他
給康老太爺說過的一個數目,不想王中堂報出的,居然也是這樣一個數目!
戴膺為自己估計得當,生出幾分得意。可惜,他當時即使在場,也不敢將這樣
一筆銀子獨家包攬下來。對朝廷,這是一個小數;但壓到一家商號,真也夠你一哼
哼。說是借,誰知是借貸還是訛詐!喬家的大德恒,真就不在乎這一筆銀子?
聽說了這件事,戴膺本想去見李宏齡,再詳細問問,但又作罷了。還是先會會
岑春煊再說吧。見了岑春煊,也許能相機問問:跟西幫借到那三十萬,太后是高興
了,還是生氣了?
戴膺接受了曹培德的委託,處置那夥岑春煊的兵痞,為的就是能會會這位宮門
寵臣。在太谷時,戴膺從曹家回來,就往總號去問了問:蘭州莊口有沒有回來歇
假的?孫大掌櫃叫櫃上一查,還真有,不過只是蘭號的賬房先生。駐外莊口的賬房,
人位在老幫、副幫之後,俗稱三掌櫃,但外務經辦的不多。
戴膺趕緊派人去把這個賬房請回總號,問了問:你們蘭號與藩司岑春煊有沒有
交往?
這位姓孔的賬房說:「哪能沒交往?不巴結藩台大人,哪能攬到大生意?」
戴膺就問:「那你見過這位岑藩台嗎?」
賬房說:「我沒見過,但我們吳老幫常見。」
戴膺高興地說:「那就好!」
他吩咐賬房,以蘭號吳老幫的名義,給岑春煊寫一封信:慰問,話舊,恭賀他
得到朝廷寵信,這類巴結的話,多寫幾句;特別要寫明,聞聽岑大人隨扈光臨三晉,
更感念往昔多所賜恩,故敝號略盡地主之禮,特備了一份土儀,不成敬意,云云。
寫好這封信,就帶了賬房孔先生,匆匆趕回太原。路上,賬房曾問:「也不知
備了些什麼土儀?」戴膺才說:「什麼土儀,到太原寫張三千兩的銀票就是了。」
到太原後,戴膺見蘭號這位賬房很緊張,顯然未見過多少大場面。想了想,就
決定由自己來冒充賬房,孔先生扮作蘭號的普通夥友,跟在身後。萬一問到蘭州舊
事,趕緊提醒提醒。
這天,帶了孔先生和一張三千兩的銀票,去求見岑春煊時,戴膺並沒有多少把
握。但出人意料的是,帖子遞進去沒多久,差役就慌慌張張跑出來,十分巴結地對
戴膺說:「岑大人有請,二位快跟我來吧!」
這時,戴膺還以為,蘭號與岑春煊的交情真非同尋常,這麼給面子。
等見著岑春煊,把那封吳老幫的信呈上之後,岑大人並沒有打開看,而是很有
幾分興奮地說:「哈哈,我正要打聽你們呢,你們倒自家尋來了!你們是哪家字號
的?」
連哪家字號都沒弄清,還算有交情?
戴膺細看這位岑春煊,也不過四十來歲,倒留了濃密的鬍子。身材也不高大,
卻一身蠻悍氣。這種人,也許不難對付的。
戴膺忙說:「敝號天成元,東家是太谷康家。」
岑春煊又問:「那大德恒是誰家的字號?」
戴膺說:「祁縣喬家的字號。」岑春煊說:「這兩天,太后可沒少念叨這個
大德恒,也沒有少念叨你們西幫錢鋪。」
戴膺聽了,還以為是大德恒那位賈繼英惹了事了,忙問:「岑大人,皇太后對
我們西商有什麼諭旨嗎?」
岑春煊笑了說:「有什麼諭旨,誇獎你們會掙錢唄!太后說,早知花他們的錢
這麼難,咱們自個兒也開幾家錢鋪,省得到了急用時,就跟叫花子似的跟他們要!」
這哪是誇西幫?明明是咒他們呢!
戴膺慌了,趕忙說:「岑大人,不是我們西幫太小氣,捨不得孝敬朝廷,實在
是因為在拳亂中受虧累太大了。」
岑春煊不解地說:「太后可沒說你們西商小氣,是罵各省督撫太狠心,跟他們
催要京餉太難,就跟叫花子要飯似的!你們大德恒票號,一出手就借給朝廷三十萬,
還說怕拿不出手,這叫太后挺傷心!」
「傷心?」戴膺不由問了一句。
「可不傷心呢!平時都說皇恩浩蕩,到了這危難時候,封疆大吏,文武百官,
誰也靠不上了!天天跟他們要京餉,就是沒人理!倒是你們西商一家鋪子,出手就
借給朝廷三十萬。所以太后就罵他們:你們一省一關,數省數關,居然比不上人家
山西人開的一家鋪子?太后說她早知道山西人會做買賣,可這家大德恒是做什麼買
賣,這麼有錢?王中堂說開票號,專做銀錢生意。太后聽了就說,日後回京,朝廷
也開家錢鋪,攢點私房,急用時也有個支墊。聽聽,這不是誇你們?」
戴膺這才稍松了口氣。可賈繼英這大方的一出手,叫皇太后也知道西幫太有錢,
此前的一哇聲哭窮,算是白搭了。太后知道了西幫有錢,又出手大方,因此駐鑾不
走,那真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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