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穀
49
「一時支墊大些!好我的賈掌櫃,你倒說得輕巧!這『一時』是多久:三月五
月,還是三年五載?這『大些』又是多大:十幾萬兩,還是百十萬兩?若局面再惡
化呢?我們外埠莊口收存了巨額京餉,長久調度不出,一旦生亂,還不像京津莊口
似的,重蹈被洗劫的覆轍嗎?」
「大掌櫃所慮,當然不是多餘。但日後大勢,誰又能蔔算得准?再說,朝廷
既已壓下來,我們西幫也不便拒匯吧?高大掌櫃,以我愚見,要知日後大勢,惟有
一途:坦然接下朝廷這份皇差,火速開通我們的匯路。」
「我的賈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大掌櫃,我們所慮的大勢,不能只看逃難中的朝廷,還要看各省動向,尤
其是未遭拳亂與洋禍的江南諸省。朝廷這道急催京餉的聖旨傳下去,各省如何動作,
即是預測今後大勢的最好依據!各省聞風而動,交我們匯兌京餉甚為踴躍,則大勢
還有指望;若各省接旨後,又另找藉口,依然推諉拖延,並不向我們交匯,則說明
各省對大勢也失了信心了。所以,我們盡可坦然攬匯,無須擔心燙了手:我們收匯
多,大勢也好;大勢不好,我們也收不了多少匯的。各地不交匯,朝廷也怨不得我
們西幫了。」
高鈺一聽,擊節稱讚道:「繼英,真有高見!你這一說,我也茅塞頓開了。」
賈繼英慌忙說:「大掌櫃,你心裡早明鏡一般。看來,我這答卷,沒有大謬?」
「繼英,你真是叫我明白過來了。原先不光是我,祁太平三幫九大號領東掌櫃,
都懵懂著呢。我們要明鏡似的,早坦然打道歸去了,還用來此聚談個甚!」
「大掌櫃,我這也是忽然想到的,真不值得誇獎。」
「我不光要誇獎,還要拿你的高見,點撥各位大掌櫃,叫他們都記住你!」
「大掌櫃,在你們面前,快不敢提我!」
「這你就不用管了。」
高鈺大掌櫃一向善聽底下人的見識,凡發現高見良策,並不掠為己有,而總要
在號內給予彰顯,並記為功績。賈繼英早有耳聞,今日算是親自領教了。不過,他
不太相信,自己的這點見識,同業中的九大掌櫃就真是誰也沒有悟到?
不久,其他八位大掌櫃陸續到了。高鈺自然是殷勤迎接,但優雅從容,並沒有
急於說出什麼。在向各位介紹賈繼英時,也未多贊一詞。
聚談中,大掌櫃們還是謙讓有禮的,連日升昌的郭鬥南也不以老大自居。只蔚
泰厚的毛鴻瀚一人,略露霸氣,不過較平時也收斂得多。時局危難,生意受重挫,
誰還有心思把弄排場派頭!
毛鴻瀚依然不主張兜攬這份皇差,他說:「去年生意好做,朝廷卻發下禁令,
不許我們西幫
承匯京餉。今年拳亂加洋禍,兵荒馬亂,天下不靖,卻硬逼了我們攬匯!也不
知是誰進了我們西幫的讒言,一心要我們也隨了大勢敗落!「
孫北溟一聽,便接上說:「就是!去年朝廷禁匯的上諭,真沒有把我們困死!
幸虧各地老幫能耐大,巧妙運動制台撫台,才一省一省鬆動起來。」
志誠信的孔慶豐說:「那我們何不如法炮製,再叫各地老幫巧為運動?」
郭鬥南說:「今年是非常之時,不似平常。逃難的太后皇上正缺吃少喝呢,你
再運動,各省也不好拖延京餉的。」
三晉源的梁堯臣說:「士農工商,士農工商,體面時候總是士打頭,商殿尾。
現在到了危亡關頭了,倒把我們推到前頭!」
協同慶的雷其澍說:「聖旨已下,不想攬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兩宮眼看就到
太原了,受了這一路的淒苦,正沒處出氣呢。我們拒匯京餉,那還不發狠收拾我們!」
蔚盛長的李夢庚也說:「朝廷既將解匯京餉的差事,交給我們西幫,各省尋找
推諉拖延的藉口,也少不了要打我們的主意。我們稍不盡力,都可能獲罪的。」
郭鬥南說:「不能抗旨,承旨接差也難呀!真要有大筆京餉匯到,我們日升昌
真是提不出那麼多現銀來。年初調銀南下北上,哪想會有這樣局面?現在是北銀被
劫,南銀受困,老號空虛。」
毛鴻瀚也說:「要交皇差,得求東家出銀支墊。京津字號受了搶劫,東家正心
疼得滴血呢,再叫往出掏銀子?我這領東真沒法開口。」
孫北溟就說:「毛大掌櫃也這麼怕東家,那我們還敢回太谷?」
孔慶豐說:「抗旨不成,接旨也不成,那總得想條路吧?」
蔚豐厚的範定翰說:「我看也只有接旨一條路。抗旨,也不過說說罷了。」
毛鴻瀚就說:「怎麼不能抗?叫各地老幫緩慢行事,找些信路不通,電報不暢
的藉口,我們也來個推諉拖延,不就得了!」
孫北溟也說:「我們把責任推給信局、電報局,倒也是緩兵的辦法。」
範定翰說:「私信局一時難打通信路,可拳亂一平,官家電報倒也易通。兩宮
聖駕到了山西,通晉電報不會受阻的。」
郭鬥南說:「兩宮這次西巡來晉,不知是要駐鑾,到太原就打住不走了,還是
只路過,歇幾天就走?」
孫北溟說:「郭大掌櫃,你這才算點題了。叫我看,兩宮若暫時駐鑾太原,那
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接下這份皇差。若只是路過,就當別論了。」
範定翰說:「昨日我聽聖旨口氣,像要在太原駐鑾。明令各省將京餉改匯山西
省城,不就是要住下來嗎?若只路過,不會發這種詔令。京餉源源匯到,兩宮卻走
了,哪有這樣的事?」
孔慶豐說:「飭令將京餉匯來太原,只是為借重我們西幫票商。祁太平,離太
原近。不見得
是要駐鑾太原吧?「
毛鴻瀚也說:「山西這種地界,兩宮哪能看上?」
李夢庚說:「山西表裡山河,正是避難生息的好地方。離京師又不算遠,日後
回鑾也容易。」
孫北溟就說:「若朝廷駐鑾太原,那我們西幫還是有生意可做的。僅全國京餉
齊匯山西一項,即可找補回一些京津的損失。」
毛鴻瀚說:「我敢說,兩宮不會駐鑾太原!」
李夢庚說:「太原也是福地,李淵父子不就是在此生息了一個大唐王朝!」
毛鴻瀚哼了一聲,說:「能跟大唐比?」
郭鬥南忙說:「高大掌櫃,你怎麼一言不發?」
高鈺說:「我恭聽各位高見呢。」
郭鬥南就說:「也說說你的高見!」
高鈺說:「我哪有什麼高見!今日搶著做東,殷勤巴結,就是想聽聽各位的高
見。」
毛鴻瀚就問:「高大掌櫃你說,兩宮會駐鑾太原?」
高鈺笑了說:「駐鑾,還是路過,我真是看不出來。今日跟我來伺候各位的,
是我們大德恒的省號老幫賈繼英。賈老幫雖年紀輕輕,可遇事常有獨見。繼英,你
聽了各位大掌櫃的議論,有什麼見地,也說說。」
賈繼英慌忙說:「各位大掌櫃在座,我哪敢放肆?能恭聽各位議論,已經很受
益了。」
郭鬥南說:「有獨見,也不妨說說。」
高鈺就說:「郭大掌櫃叫你說,就說說。說嫩了,誰會笑話你?」
賈繼英忙說:「大掌櫃們這樣抬舉我,我更不敢放肆了。只是,我恭聽了各位
的議論,倒是開了竅,心裡踏實了。這次皇差難接是難接,可有各位大掌櫃撐著,
說不難,也不難。我們西幫,畢竟在官場之外,全由各位大掌櫃自主運籌,進退兩
由之。這次朝廷叫我們西幫承匯京餉,作難是作難,可最作難的還是朝廷。兩宮西
巡,艱苦萬狀,各省京餉就是遲遲解送不到。所以,此事的關節,全在各省督撫衙
門。朝廷這道急諭傳下去,各省就會踴躍向我們交匯京餉嗎?他們依舊不動,我們
就是想攬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若各省真踴躍交匯,我們何不欣然收攬!各省踴
躍接濟朝廷,便昭示了大勢尚可挽救,我們就是一時支墊大些,也無妨的。」
高鈺便故作驚訝,說:「繼英,你既有此見地,昨夜召你計議時,怎麼不吐一
字?」
賈繼英說:「我這也是聽了各位大掌櫃的議論,才忽然開竅的。」
郭鬥南說:「高大掌櫃,你這位小老幫倒是個明白人。他這一說,我覺得也無
須過慮了。這份皇差的關節,的確在各省的制台撫台。他們依然不動,我們也真沒
有辦法。」
李夢庚也說:「兩宮是否駐鑾太原,只怕也得看各省動靜。若得各省踴躍接濟,
朝廷或許會駐幸晉陽,以圖儘早回鑾京師。若各省口是心非,行止曖昧,那兩宮豈
敢困在山右?」
其他幾位大掌櫃,有誇獎賈繼英的,也有不以為然的。尤其蔚泰厚的毛鴻瀚,
只是冷笑,不屑評說。不過實在說,在座的巨頭多少都受了些點悟,起碼也醒悟到
:領了此份皇差,依然可靜觀大勢的。對喬家大德恒竟有這樣一位見地不凡的年輕
老幫,他們心裡也不能不驚詫幾分。
只是,祁太平三幫九位領東巨頭,居然真沒有人悟到那一層,也實在出乎賈繼
英的意料。
其實,西幫票號曆百多年昌盛,大號的領東掌櫃位尊權重,家資大富,又長年
深居老號,其進取心志與應變智慧,已漸漸不及手下駐外埠的前線老幫了。
孫北溟回太谷的一路,就一直在想:喬家大德恒的省號,居然藏有這樣一位才
思出眾的年輕老幫,以前真還未有所聞。太原莊口一向不算重要,竟然放了這樣一
個人才,那京號、漢號、滬號、穗號以及東口、西口這些大莊口,要放怎樣了得的
高手?難怪喬家的大德通、大德恒兩連號,後來居上,咄咄逼人。
回到太谷,孫北溟匆匆對賬房、信房作了安頓,叫他們速與各地莊口聯絡,傳
去號旨:若有京餉交匯,盡可收攬;自家也無須十分張羅。意思很明顯,穩妥行事,
靜觀大勢。
安頓畢,本該先去趟康莊,給康老太爺說說這次省城之行,可孫北溟還是忍不
住,打發了一個小夥計,去叫京號老幫戴膺速來。
叫戴膺來做甚?會商如何應付這件皇差?不是。孫北溟是想考一考他的京號老
幫,看是否有賈繼英那樣的才思。如果戴老幫都不及人家這位省號的小老幫,那天
成元真要內外交困了。
不久,戴膺就匆匆趕來。
孫北溟見他休養了這些天,雖未複元,精神還是好得多了,便說:
「戴掌櫃,看你氣色倒是好得多了,只是仍見消瘦。」
戴膺笑笑說:「大掌櫃放心,無事在家,我長肉也快。」
「畢竟是受了大的虧累,理該消停休養的。今日請戴掌櫃來,實在也是於心不
忍。」
「大掌櫃,對我還用這樣客氣?有什麼吩咐,就快說吧。」
「事情緊急,也只得這樣委屈你了。十三日午時了,省上撫台衙門忽然傳來急
令,叫我連夜趕赴太原,說是有朝廷急諭要宣讀。」
「朝廷急諭?」
「是呀,我當時也納悶:我們又不在官場,朝廷哪會給我們直下聖旨?想了想,
准是有非常之事,就趕緊去了。」
「不是只傳喚我們一家吧?」
「太谷還有志誠信,祁幫也是兩家,平幫五家,就是西幫票業中排在前頭的九
家大號吧。」
「只是叫你們領東大掌櫃去?」
「是呀。朝廷下旨,不會是小事。號中大事,那得由東家做主。可人家只傳見
我們這些領東,不叫財東。」
「那是叫我們西幫緊急解匯京餉吧?」
孫北溟連忙擊節贊道:「戴掌櫃,你如何猜得這樣准?」
大掌櫃反常的讚揚,也使戴膺有些奇怪。不過,他依然照直說:「這不是明擺
著嘛,朝廷帶了滿朝文武逃難出來,一路耗費浩大。只靠沿途辦皇差,哪能支應得
起?所以,非靠各省緊急接濟不可。朝廷逃難,行在不定,不靠我們西幫解匯京餉,
各省想接濟也接濟不上的。大掌櫃,兩宮真是進入山西了?」
「十四日見到藩台李大人,他說兩宮行在已經過了代州。今日十幾?」
「八月十六,昨日是中秋節。」
「昨日是八月十五?昨日在太原,大德通高鈺設宴招待各位大掌櫃,居然無一
人提及中秋節!事情緊急,真是什麼也顧不到了。今日十六,那兩宮只怕已經從忻
州出發,至遲,明天晚間就到太原了!」
「兩宮既已到達太原,那借重西幫票號,急匯京餉,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戴掌櫃,你是從京城死裡逃生,跑回來的。朝局之岌岌可危,你當然更感同
身受。在此大勢無望,亂起四方之際,叫我們承匯京餉,不是拉西幫往深淵跳嗎?」
「大掌櫃,以我看,局勢向何處擺動,實在還難以看清。朝廷是已經丟失國都,
逃難來晉。但除了京津,各省都還未失,也未大亂。所以,現在看大勢,全得看各
省動向。」
孫北溟一聽,心裡更高興:戴膺說的,不是跟那個賈繼英一樣嘛!只是,孫大
掌櫃盡力不動聲色,說:「現在,信路不暢,誰能探到各省虛實?」
戴膺說:「今次攬匯,就是探知各省虛實的一個良機!各省踴躍交匯,接濟朝
廷,那大勢還叫人放心些;若交匯寥寥,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顧,那大勢就不妙了。
所以,當欣然領了這份
皇差的。「
簡直與賈繼英說的一字不差!孫北溟得了滿意結果,也不便形之於色,就含糊
說:「只是,現在時局不靖,大額款項,異地難以調度。萬一各地京餉源源匯來,
老號的支墊也太大了。」
戴膺斷然說:「支墊越大,越值得!支墊大,說明京餉來得多;京餉來得多,
說明各省對朝廷尚有指望。大勢既有救,我們日後也就有生意可做。在此舉國蒙難
之際,朝廷發佈急諭,昭示天下,如何如何借重我西幫匯業,一解兩宮之危厄,這
對我們西幫是何等的彰顯!有這一次救急,日後朝廷總不會再對西幫禁匯了吧。天
下人也會更認西幫,遇了塌天之禍,朝廷都如此借重我們,誰還不信任我們?」
戴膺這一番話,更在那個年輕老幫之上了。孫北溟見戴膺出此高見,幾乎是不
假思索,脫口而出,不免也有些自歎弗如。雖然其他大號的領東掌櫃,也似自己一
樣遲鈍,孫北溟還是強烈地感到了自己的老邁。老了,老了,真該告老還鄉了。尤
其遇此非常之變,自己真是力不能勝了。
孫北溟便坦然說:「戴掌櫃,你這一說,我才豁然開朗。原先接了此皇差,真
是發愁呢!不接,當然不成;接了,又怕支應不起。聽你這一說,我也踏實了。」
戴膺似乎未注意到大掌櫃的心情,倒是有幾分火急地說:「大掌櫃,現在不是
誇我的時候。今日叫我來,是有一件急務交我去辦吧?」
孫北溟有些不解:「急務?當前急務,就是承攬這份皇差。我叫你來,只是聽
聽你的高見。」
「大掌櫃,除了攬匯,還有一件急務須立馬就辦!」
「什麼急務?」
「派我去太原,暫駐省號!兩宮即將臨幸太原,朝廷行在近在眼前,聽說軍機
大臣、戶部尚書王文韶大人也隨扈在側。我是京號老幫,就是去打探消息,也較別
人強。觀察朝局,把握大勢,這是我們的頭等急務!」
孫北溟聽了,又是一愣:該想到的,自己又沒想到!他忙說:「戴掌櫃,你說
得極是!省號的劉老幫沒見過大場面,忽然朝廷臨幸,他只剩下發慌了。戴掌櫃暫
駐省號,再好不過,只是打斷你休養,實在也不忍心的。」
「此正是我將功補過的機會,大掌櫃無須多想。」
「戴掌櫃,那就托靠你了!」
兩宮臨幸,派京號老手駐並張羅,這本是順勢應走的一步棋,孫北溟居然未先
看破。他更感自己應變失敏,實在是老了。
派走戴膺,孫北溟才匆匆趕往康莊,去見康老太爺。康笏南雖在年下宣佈退位
了,將外間商務交三爺料理,但孫北溟依然還是將老太爺當東家。對新主事的少東
家三爺,並沒有很放在眼裡。
這次見老太爺,三爺也在場,孫北溟忽然變了,對三爺也恭敬起來。他已有意
退位,所以不想得罪少東家了。可三爺哪裡知道?
康笏南張口就問:「大掌櫃,去了趟省城,見著皇上沒有?」
孫北溟說:「老東台已經知道兩宮臨幸晉陽了?」
康笏南哈哈一笑,說:「你們誰也不給我送訊,我哪能知道!不過,掐算著他
們也該來了。」
三爺說:「我們也得不到可靠的消息,盡是些花哨離奇的傳言。」
康笏南瞪了三爺一眼,說:「我不是說你,我說孫大掌櫃呢。」
孫北溟忙說:「老東台,你還真會掐算。八月十四,我在太原見著藩台李大人,
他說兩宮行在已過代州,奔太原來了。走得再慢,明天十七,只怕也到了。」
康笏南就說:「上天也是有眼,偏偏就叫看不起咱山西人的大清皇家,也來山
西逃難一趟!
『山右大約商賈居首,其次者猶肯力農,再次者謀入營伍,最下者方令讀書。
朕所悉知,習俗殊為可笑。』聖訓既以為山西人一不善文,二不喜武,那皇上太后
跑山西來避亂,豈不也夠可笑!「
孫北溟也笑了,說:「只怕是除了山西,也沒更好的地界去了。關外、口外,
人煙稀少,浩浩蕩蕩的朝廷行在,誰來伺候供養?」
三爺說:「只怕也受不了口外、關外那份苦焦!」康笏南說:「丟了國都,
流落山西,這叫什麼事?亡國之兆呀!」
孫北溟就說:「這次藩台把我們叫去,是叫我們緊急解匯京餉。皇差壓下來,
不能不接,但在此敗落殘局中,收攬如此鉅款,實在叫人不放心。」
康笏南斷然說:「孫大掌櫃,這是朝廷求到我們西幫頭上來了,得拿出些氣魄
來!不就是攬匯嗎,不就是緊急支墊些銀子嗎?你們拿出些本事來,給咱辦好。櫃
上銀錢不夠用,你跟我要。得叫天下人看看,在此危難之際,我們西幫可比那班文
臣武將,比那些制台撫台中用得多!」
老東台的氣派比戴膺還大,這也有些出乎孫北溟的意料。自己真是老不中用了。
借應對此非常局面,正好可提出讓位請求吧。於是,孫北溟就說:
「當前局面非比平常,走錯一步,危及全盤。我實在是老邁了,支應眼前亂局,
心力都不濟了。老東台,我請求過多次了,想告老退位,今次總該答應吧?換一賢
才接手,正是可建立功業的時候。」
三爺聽了,心裡倒是忽然一亮:孫大掌櫃退位,該輪到他挑選自己的大掌櫃吧?
然而,康笏南卻厲色問:「大掌櫃,你是說我的意思不可取?不該放手攬匯?」
孫北溟忙說:「我不是這種意思!老東台氣魄,令我們膽壯腰硬。只是我老不
勝力,已擔不起當前重任了。老東台早有話在先,要退位,你我一搭退。現在,你
已退了,卻不讓我退?」
康笏南說:「現在是大敵當前,怎麼能換帥?你孫大掌櫃英雄一世,不能就這
樣臨陣逃脫,給嚇軟了,離位吧?」
孫北溟說:「我的名分實在也不值什麼,還是東家的字號要緊。在此非常之時,
我若再惹下穿幫塌底之禍,那才要身敗名裂了。」
康笏南便一指三爺,說:「現在是他主事,你想退位,問他!我主不了事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下一章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