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醜

                      第十二章  一不留神成了結巴

    高光的耳朵出事不幾天，水老師的丈夫，就是高光的二叔高天同來看高光，給
高光買了兩瓶山渣罐頭和兩包餅乾，進門就說：「嫂子，這個女人把孩子害了，她
不能給我生孩子，還要禍害你家的孩子。」

    媽媽說：「別這麼說，天同，水老師他二嬸也是為了高光好，高光太淘氣了。」

    高光吃著二叔買來的餅乾，表情木然。

    高天同撫摸著高光的腦袋，說道：「嫂子，我這次來一是看孩子，二是想跟你
商量個事……看來想指望這個姓水的女人給我生個孩子是不可能了，我想把高光過
繼過來，做我的親兒子，以後我的班也好有人接，我這一枝也好有人傳下去。」

    高天同長得人高馬大，說話粗聲粗氣，一點也不繞彎子。與水老師結婚十多年
了，沒有孩子，北京、上海的醫院都去了，偏方也用過不少，水老師的肚子就是大
不起來，高天同說是水老師的問題，水老師就說是高天同的問題，急了高天同就會
打水老師一頓。水老師也不是不想要孩子，有一次她對高天同說她懷孕了，別人也
看見她的肚子大起來，高天同對她好到頂了，她想吃什麼就給買什麼，一點活也不
讓幹，課願上就上，不願上就歇著。十個月過去了，沒生出孩子來，原來是她在懷
裡揣了個葫蘆。高天同更氣了，一頓打差點把她打死。高天同原來也說過要過繼高
光的事，不過都是順口說說，鬧著玩的，這回要當真，媽媽就猶豫了，說道：「其
實這樣不也跟你的親兒子一樣嗎？這事我自己也作不了主，要等你哥回來商量商量
再說。」

    高天同的哥就是高光的爸爸高天中。

    「我哥肯定同意的，你們家三個兒子，就算勻一個給我他也會同意的。我這是
造的那輩子孽呀，老天爺真想叫我絕後嗎？嗚嗚……嗚嗚……」

    高天同說著說著哭起來。

    「天同你別難過，說不定你和他二嬸還會有的，老來得子的事多著呢，你要真
想要高光就帶走，他還不就是你的孩子嗎？只是我一個人定不了，得等你哥回來，
我們商量一下。」

    高天同走了，高光還在吃餅乾。其實媽媽和高天同的話高光全都聽到了，他的
耳朵並沒有壞到什麼都聽不見的地步。讓我跟二叔過行，可是跟水老師，整天眯縫
著眼，還擺出一副陰不卿卿的臉，殺了我吧！

    媽媽問高光：「高光，把你過給二叔吧？」

    高光一摔餅乾袋子：「不幹！」

    高光的耳朵問題不大，可是他的好朋友高遠的嘴卻出了大問題——結巴。

    二月二，炒蟲吃，就是炒豆子吃。高進和高見每人裝著一口袋炒豆，一會兒往
嘴裡扔一個，學著結巴的樣子說：「可……可……可吃個顯。

    高遠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往嘴裡扔一個豆，「可……可……吃個豆。」

    大家就笑，說高遠學得像，比結巴還像結巴。高遠很得意，能把結巴學像了不
簡單呢。他對高光說：「高……高……高光，你……你……你怎麼不……不……不
學呢？」

    高光說：「我學不會，你也別學，要是真學會了，就麻煩了。」

    高遠說：「那……那……有什麼麻……麻……煩的？結……結……巴很好玩呢！」

    不出兩天工夫，高遠的結巴很有點意思了，一張嘴就結巴，班裡的同學都覺得
好玩，逗他學，他就很認真地學，越學越有成就，結巴得越厲害，等到他爸爸高天
民發現的時候，他的結巴已經很地道了，想讓他改過來，像過去那樣說話，卻做不
到了。

    「我……我……我去上……學了，爸爸。」高遠想對高天民說一句不結巴的話，
但張嘴就結巴上了。

    高天民一個耳光掠過去，打在高遠的臉上，「滾！再結巴我就揍死你個小舅子！」

    高光在外面等著高遠，高遠捂著臉出來了，對高光說：「高……高……光，你
……你說我……我……還能改……改過來嗎？」

    「能，肯定能，你又不是天生的結巴。你平時少說話，想好了，一口氣說出來，
別停，一下也別停，就不結巴了。」高光像個培訓師。

    高遠照著高光的話去做，憋了半天，心裡想說「我要再結巴我就是條狗」，但
一張嘴卻是： 「我……我……我……要再…… 再……」他說不下去了，憋得臉通
紅也說不下去，頭搖著也說不下去，只好閉嘴了。

    高光說：「別著急，再來，慢慢地就好了。」

    高遠卻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說了。到了學校也不說話了，誰要再逗他說，他
就瞪人家一眼，罵一句：「日……日……你媽！」

    上語文課，水老師喜歡讓學生站起來念課文，叫著高遠，高遠站起，卻不念，
水老師命令道：「念！」

    高遠沒辦法，只好念：「白……白……求恩大夫是……是……加拿……拿大共
產……產……黨員……」

    班裡轟地一聲笑了，水老師也笑了，但馬上又嚴肅起來，瞪學生一眼，學生不
敢再大聲笑，卻還在竊竊地笑。

    高遠不念了，木樁一樣站著，緊閉著嘴，唯恐一不小心再張開嘴讓聲音溜出來。

    水老師卻不讓他停下：「念，繼續念，越是結巴越要念，念多了就不結巴了。」

    高遠仍不念，低頭呆呆地站著。水老師過來牽了牽他的耳朵，讓他接著念，他
不耐煩地拔愣了一下腦袋。水老師火了，「叫你念你不念，還敢對我發什麼脾氣，
你給我出去站著，什麼時候念好了什麼時候再進來。」

    高遠不去，水老師把他拽出去，就站在高光站過的地方，一站站了一堂課，下
課的時候水老師對他說：「回去吧，下節課還讓你念。」

    下節課水老師果然還讓高遠念，高遠仍不念，水老師又讓他在門口站了一堂課。
第三節課的時候，高光認為水老師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高遠念書了，誰知道高尚喊
完起立，水老師一張嘴就是：「高遠，接著念上節課的書。」

    高遠仍沒念，直接拿著書站到了門外邊。高光看著高遠可憐巴巴地站在那裡，
想起他當時站過的滋味，狠狠地看了水老師一眼，心裡罵道：「這麼狠心，無怨她
生不出孩子來呢！八輩子絕戶活該！」

    再上課的時候，教室裡不見了高遠。他逃學了，書包還在桌子上，人卻無影無
蹤。水老師問高光：「高光知道高遠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

    高光真不知道，高遠逃學誰都沒告訴。高遠也沒走遠，就在學校西邊的竹林裡，
聽見上課鈴響，他就躲在裡面不出來。下課鈴一響，估計水老師離開教室了，他就
回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水老師懶得管，同學們也不問，高遠家裡人也不知
道。

    這樣一連逃了兩天，第三天早晨，高遠神秘兮兮地對高光說：「高……高光，
我發現了—……—……個秘密。」

    「什麼秘密？」

    「高……高……校長跟……跟水老……老師那……那……個……」

    「哪個？」

    「那……那……個，就……就……是那個。昨天放……放了學，你……你們都
走了，我……我……我從竹……竹林裡出……來，到教……教室拿……書包，經…
…經過辦……辦公室，聽見……見……裡面有……有聲音，我……我……當是小…
…小偷呢， 從……從門縫……縫往裡—……—……看，你…… 你……猜怎麼著？
高……高……校長正騎在水……水老師的身……身上，—……—……動一動的，水
……水……老師在……在下面叫呢，兩……兩人都沒……沒穿衣……衣服。」

    「真的？」高光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和驚訝，「你沒看錯人？」

    「怎……怎麼會？你……你……想，除了他……他們，誰……誰還能在辦……
辦公室？」

    「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高光興奮異常，就像美國間諜截獲了薩達姆在海灣
戰場的軍事秘密一樣。

    「你……你說高……高尚知道……道他爸爸幹……幹這事嗎？」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誰知道呢？」

    放了晚學，學生都走光了，高光和高遠偷偷摸摸地從竹林裡返回學校，從辦公
室經過時故意聳起耳朵聽著。

    「沒有呀，什麼聲音也沒有。」高光小聲說。

    「噓！」

    高遠不讓高光說話，把他領到辦公室門前，從門縫往裡看，裡面空洞洞的，除
了桌子和椅子，什麼都沒有。

    「你不會是看錯了吧？」高光有點懷疑高遠了。

    「怎……怎麼會？ 這……這種事怎……怎麼會看錯？ 」高遠一肚子的委屈，
「可能是……他們今……今天沒幹。」

    第二天又放學了，學生和老師都走光了。高光和高遠又從竹林返口來，沒從辦
公室門前過，而是從後面的窗戶上往裡看。窗戶有縫，很小的縫。高光和高遠輕手
輕腳地靠近了，高光先把眼睛貼在窗戶的縫上，看了一會兒，縮下頭來對高遠說：
「看見了，白白的閃著光，像是剝光了皮的玉米，頭還不停地搖呢。」

    高遠又看，看了好一會兒，才拿開眼睛，說道：「就……就……是，像剝……
剝光了皮的玉……玉米。」

    他們正說著，突然聽見窗子裡面咳嗽了一聲，是高天起的聲音，他們嚇得貓著
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