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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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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生伯是在秀春過門後第七天死去的,不是六天,也不是八天,整整是七天。 人死了以後,七天算一個祭日,有一七、三七、五七,然後才是周年。 七真是一個神秘的數字。 由於聽到兒媳婦叫爹,親口嘗了兒媳婦給他做的飯,還給老族長磕了頭,麥生伯死得很滿足,離開這個世界時臉上還帶著微笑。 他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希望。 生命就像是一陣風一片雲一排滾滾的洪流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個人就這樣沒有了。 喜事接著是喪事。喜事和喪事手挽手一塊兒走進了這個莊稼院兒。我看著老木匠在蓋棺時手舉斧頭口噙長長的四方棺針,在左邊砸釘時就吼叫著老連長你往右邊躲,在右邊砸釘時就吼叫著老連長你往左邊躲。我看著出殯時先把棺材抬出去放在街裡,讓親人們最後一次撲上去抱著棺材哭。人們一邊哭喊一邊用袖子用手擦著棺材,並不是要擦乾淨些,完全是一種撫摸,是死去的人最後一次接受親人們的撫摸。 幾百名孝子拼命地哭。女人們閉著眼哭得很悠揚,不緊不慢起起伏伏又曲曲彎彎,完全切進了音樂。男人們吼聲如雷,哭得很粗狂如洪水氾濫排山倒海…… 參加完葬禮回到城裡,這哭聲還在我的腦海裡遊蕩。正趕上青年聯合會舉辦的新春聯歡晚會,我被架出來註定要出一個節目。看著一群城裡的紅男綠女,心裡一動,我惡作劇般向他們唱起了麵條飯的唱段。沒有伴奏,我只是拼命地吼叫: 和成的面像石頭蛋, 放在面板上按幾按, 擀杖擀成一大片, 用刀一切切成線, 下到鍋裡團團轉, 舀到碗裡蓮花瓣, 生蔥,爛蒜, 薑末,胡椒麵, 再放一撮芝麻鹽兒, 這就是咱山裡人的麵條飯。 我得說我得到了瘋狂的掌聲。這掌聲讓我極不平靜。難道城裡人也聽夠了城裡人的聲音,渴望聽到山裡鄉村的牛叫和狼嚎? 無論如何這裡邊有一種溝通。 也許城市感情的溪水是從鄉村流過來的,鄉村情感是城市感情的源頭。反正那一刻,我覺得城裡人一下子有點可愛了。 啊,我的鄉村情感。 (選自小說月報第四屆百花獎獲獎作品集2001年4月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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