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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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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到就好。唉,這是我多年養成的不良習慣了。起先是害怕忘事兒,就喜歡想到什麼記什麼,時間一長就習慣了,記了一本又一本的。這是我個人的一本備忘錄,也算是我自己的心靈史吧。我總想著把這些筆記一本一本攢起來,等到我老了,退下來以後,經常回頭看看,晚年裡不空虛。」說到這裡楊局長長長地歎口氣,「唉,所以我告訴你,手機丟了還不是太重要,但是工作筆記絕不能夠傳到社去上。你明白嗎?」 「我明白。」于富貴當然掂出了分量,他繼續追著問,「還有什麼東西?比如說,有沒有錢?」 「你說錢?錢還不是太重要吧?」 「不,你錯了。錢比什麼都重要。」于富貴話一出口,馬上就意識到面對的是自己的領導,有一些失態,連忙補充說,「對不起楊局長,請原諒。我強調錢很重要的意思是,這關係到作案動機。」 「你說得好。請原諒我是人在事中迷呀。」楊局長想了想說,「我的手包裡沒多少錢,也記不清准數了,平常都是你嫂子裝幾個算幾個,我也沒有數過,估計也就是二三百零花錢吧。但是,就我事後知道的,一個金融界的同志手包裡起碼有一兩萬。」 「別人呢?只這些了?」 「我就知道這麼多了。」楊局長忽然笑著雙手一攤,「于大俠,審查可以結束了嗎?」 一句玩笑話,一下子就讓于富貴輕鬆下來。 于富貴也笑了:「對不起,我還得問,楊局長,你能告訴我時間和地點嗎?」 「那當然。昨天晚上,皇上酒家。」 于富貴知道那是全鄭州最有名的高檔酒樓,那地方不僅能夠吃飯,而且各種娛樂設備齊全,一條龍服務,就果斷地說:「絕不是在餐廳的包間裡丟的。對不起,能再說具體一點嗎?」 「你猜得對。不是在餐廳的包間裡。我們吃過便飯本來要散的,是老闆熱情得過頭了,正好有香港來的歌星,一定要讓我們聽歌。我想著一定是在小歌廳裡出的事兒。」 于富貴繼續追著問:「楊局長,你們有懷疑對象嗎?比方說男的女的,能回憶起來有什麼陌生人在你們身邊轉來轉去過?」 楊局長搖搖頭。 「沒一點印象?」 「沒一點印象。」 于富貴怔住了。他心裡想,在鄭州近期發生的所有失盜案件裡,這算是最為嚴重的了。他低下頭,沉默起來,同時在心裡馬上過電影一樣,把鄭州的新老男女扒手,一個一個的飛快地捋過了一遍,再捋過一遍,也想不到誰會這麼作案。 楊局長看著于富貴低下頭一言不發,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也不著急問他,他開始點著煙,從容地等著他。他看到于富貴想著想著眉頭卻慢慢地鎖緊起來,就感到問題的複雜性了。因為平時誰要丟了錢包什麼的,只要說清楚時間和地點,于富貴低頭想想就能夠猜到作案人的範圍,很快就能去把東西拿回來。就關切地問:「有難度嗎?」 于富貴抬起頭說:「沒有一點頭緒。」 是沉默,這沉默沉重地壓在於富貴心上。 「就這樣吧。」楊局長忽然笑起來說:「于富景,我可不管你有沒有什麼頭緒。破案這活兒,是你于富貴的事兒,可不是我局長的事兒。」 于富貴點點頭,再也笑不出來了。 楊局長說:「那好吧,我現在對你提出三條要求:一是此案必須要破,所有的東西都要給我找回來,而且要抓緊,我給你十天時間。二十天吧,時間夠長了吧?二是不要搞什麼排查之類,因為案情特殊。雖然我們也只是偶爾聚在一塊吃飯聽歌,說開了也光明正大,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我們也是人嘛你說是不是?但是,畢竟身份不同,如果傳出去自然就會損害領導幹部在群眾中的威信你說對不對?所以,一定要避開我們平常習慣的那些破案程序。在我們公安隊伍內部也要最大限度地縮小知情範圍,除你之外,不要對你們刑警大隊任何人說。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局機關目前除我之外,包括政委和副局長們,也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想在破案期間,你可以請病假或者事假不上班。這個這個,考慮到你個人的安全問題吧,最多讓王海介入進來,因為他是你的搭檔嘛。但是,讓王海知情到什麼程度,你自己去掌握吧。三是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現在需要再強調一下,老於呀,你要牢記這件案子萬一傳出去可能會產生的意想不到的不良社會影響。我個人丟人不丟人還不要緊,我的臉面還沒有那麼值錢,但是別的領導同志就不同了。你明白我的話嗎?」 于富貴認真地點點頭。 于富貴一邊感到了楊局長對他于富貴這份信任的分量,同時他也感到破這個案子沒有一點把握。但是,楊局長兩眼卻熱熱地盯著他,滿含著希望,甚至是渴望。 最後,于富貴慢慢地從沙發裡站起來,還是堅定地說:「請局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楊局長這才輕鬆地笑起來:「于富貴,你小子現在才知道我送你這條煙不好抽吧?」 于富貴也笑了。他拿起來那條煙說:「局長,我走吧?」 「再等等。只送一條煙這禮物是不是太輕了一點?」楊局長笑著又遞給他一個鼓鼓的信袋,「案情特殊,你沒法兒到會計那兒支錢,這是我給你的活動經費。」 于富貴沒想到楊局長想得這麼仔細,一時間也想不好應該不應該接這個錢:「這個這個……」 楊局長認真地說:「別這個這個了,我知道你們辦起案來情況複雜,是有備無患好。拿上吧,而且我也知道你手緊,連小偷們都知道你窮得老吃燴面是不是?這是辦案,你個人貼不起。」 由於這錢來得突然,局長親自給他活動經費,這在過去多少年的經歷之中,還從來沒有過先例,于富貴還是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你拿上吧,這一萬塊錢只是活動經費,可不是獎金。花不完剩多剩少你還給拿回來不就行了?我也明給你說吧,這錢是我從家裡拿來的,你也給我省著點花,就是將來案破了,咱們也沒有辦法報銷。老於你說是不是?」 這一下,楊局長把于富貴說笑了。 也把于富貴感動了。 于富貴這才伸手把錢接過來。 5 于富貴懷裡揣著錢,腋下夾著那條姻,走下局機關的辦公大樓。他把自己的摩托車推出來,卻想不好先到哪兒去。在公安局大院門外愣了一會兒,就想還是先回單位吧。先把這錢和這煙放回自己辦公室,再想下一步的行動。於是就原路返回。在路上他就想,看起來這個作案的不是鄭州人,那只能夠是過路客了。過路客沒有規律,有的人是作了案就走,或坐飛機或坐火車,一離開鄭州,再也沒有影蹤,那就苦了他于富貴了。 最好沒有走,最好他再繼續作案。 只要他繼續作案,于富貴就有機會抓住他。 走什麼呢?鄭州這地方市場這麼大,活這麼好做,這麼容易得手,急著走幹什麼呢? 當然不會走,咱既然是幹這個的,到哪兒還不是做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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