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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梁麗搖搖頭:「這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和烈山一個腐敗案有關。」說罷,又埋怨道,「你也是的,也不先給梁兵打個招呼,讓他有個思想準備!梁兵說,他可真是丟盡臉了,你們平陽的同志找到省政府機關他辦公室,當著好些人找他要空調。」

  高長河氣了:「他這是活該!他丟盡了臉?我還丟盡了臉呢!梁麗,你還記得那天夜裡到咱家要官的那個胖子嗎?就是梁兵帶來的,要去當縣長的那個胖子?簡直是個混蛋,不管人民死活,我已經把他撤了!」

  梁麗說:「我對梁兵也沒有好話,和他吵翻了,他說了,從此不會再進咱家的門,既沒我這個妹妹,也沒你這個妹夫了。」

  高長河「哼」了一聲:「那真謝天謝地了!」

  梁麗卻又說:「可長河,這事的另一面,你也得多想想,你好歹是平陽市委書記,又剛到平陽,平陽的同志怎麼就這麼不給你面子呢?我們嚴於律己是應該的,下面這麼不給面子,恐怕也有文章吧?」

  高長河怒道:「當然有文章!姜超林、孫亞東都在做我的文章嘛!」

  梁麗很吃驚:「孫亞東也做你的文章?他不是希望你到平陽主持工作的嗎?」

  高長河歎了口氣:「別說了,一言難盡!」

  梁麗不做聲了,和高長河一起匆匆吃完早飯,收拾起碗筷,上班去了,臨出門,又說了句:「長河,既回來了,就到醫院看看老爺子去吧,他也不放心你呢!」

  高長河道:「好,好,就是你不說,我也得去看看老爺子。」

  梁麗走後,高長河先給平陽市政府掛了個電話,告訴市長文春明,他有點急事去了省城,晚上回來,如果要找他,就打手機。文春明說,既已到了省城,乾脆在家住一夜吧,小兩口也親熱親熱,明日早上回平陽也不遲。高長河想想也是,便應了一句,再說吧。

  接下來,高長河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這次和劉華波的談話可不是上次和劉華波的談話了,實在是凶吉難測。劉華波和姜超林的歷史關係人所共知,劉華波對姜超林的工作和對平陽改革開放成就的評價人所共知。劉華波在電話裡已經說了,不管有什麼理由,和姜超林這麼鬧都是不對的,都要先批評他高長河。挨批評他不怕,怕的只是頭上壓個太上書記,自己沒法幹事。從一般情況看,一個新班子建立後,上級領導總是千方百計支持的,可涉及到姜超林,問題恐怕就不那麼簡單了。

  然而,卻也是怪,劉華波最後還是說了,要他把要求都提出來。這是什麼意思?是讓他提出要求後逐一駁斥?還是部分滿足?上任前談話時,劉華波也代表省委表示過,班子中真有不適應的也可以考慮調整。那麼,姜超林和孫亞東這兩尊神能不能一次性送走呢?自己能不能促使劉華波下這個決心呢?

  ——姜超林加孫亞東簡直等於一場跨世紀的政治地震!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九時四十分省委劉華波辦公室

  省委組織部的同志們彙報完工作剛走,劉華波沒能坐下來喘口氣,秘書就進來彙報說,平陽市委老書記姜超林來了,一定要和他見一面。劉華波怔了一下,馬上聯想到已到了省城的高長河,自知平陽的麻煩不小,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

  你擔心什麼事,他偏給你來什麼事。當初研究決定高長河去平陽做市委書記時,包括馬萬里在內的省委常委們最擔心的就是老書記姜超林和新書記高長河在工作協調上會出問題。也正是基於這種擔心,省長陳紅河才提出將姜超林調離平陽,推薦安排省人大副主任。而劉華波太瞭解姜超林的心思了,知道姜超林對平陽這座世紀之城的深厚感情,加之私下裡試探過姜超林的口氣,知道姜超林不願離開平陽,便在常委會提出了反對意見,才造成了平陽目前這種權力格局。現在看來,他是錯了,在這種重大原則問題上有些感情用事了。姜超林這輛動力強勁的老坦克多少年來已習慣了不顧一切地衝鋒,你現在讓他下來,看別人衝鋒,別人再沖得不對他的心思,他必然要又吼又叫了。對付這老坦克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調離戰場。

  然而,見到姜超林時,劉華波卻把這重重心思掩飾了,做出一副輕鬆自然、甚至是快樂的樣子,問姜超林:「我說超林呀,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啊?」

  姜超林沒好氣地說:「首長,你還用問?邪風唄!」

  劉華波像似沒看出姜超林的情緒,也不接姜超林的話碴,拉著姜超林坐下,呵呵笑著說:「你這傢伙呀,來省城也不提前和我打個招呼,你看看,我還真沒時間陪你聊天哩!」

  姜超林正經道:「華波,我可不是來和你聊天的,是向你和省委彙報工作!」

  劉華波無法回避了,這才問:「是不是和長河同志發生誤會了?」

  姜超林搖搖頭說:「不是誤會,是一些原則分歧,我看問題還比較嚴重,如果不認真對待,平陽可能會不斷出亂子,這世紀也別跨了,臺階也別上了!」

  劉華波又笑:「這麼嚴重啊?啊?人家上任才幾天嘛,你就給人家下結論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超林,咱們商量一下,現在十點了,陳省長正在主持召開全省防汛工作會議,咱們一起去開會好不好?你也去聽聽,平陽是咱省的防汛重點呢。咱們暫時放下矛盾,先來個一致對外,這個外就是洪水。國家防總的領導同志已經說了,今年洪水可能會很厲害,搞不好就是個百年不遇。開完會後,咱們再正式開談行不行?中午我有便飯招待。」

  姜超林遲疑著:「這好麼?我現在又不是平陽市委書記。」

  劉華波親昵地拉了姜超林一把:「有什麼不好?這是防汛工作會議,又不是市委書記會議,老夥計,我可知道你的底,論起抗洪防汛,你可是行家裡手,高長河可不如你。走吧,走吧,先去開會,你這水利老將到了場,平陽的防汛工作我和省委就不擔心了!」

  姜超林心裡暖暖的:「幹活就想到我了,死活你就不管!」

  劉華波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哎,哎,老夥計,這話你先別說,開完會後,我就專門聽你訴苦,讓你說個痛快,好不好?這回我決不滑頭,一定認真對待!」

  姜超林點點頭:「那好!我聽你的!」

  趕到省政府第二會議室,全省防洪防汛工作會議已經開了起來,省水利廳廳長兼省防汛指揮部總指揮齊平魯正在傳達國家防指和中央有關領導同志關於防洪防汛工作的指示精神。省長陳紅河一邊聽,一邊看著會議桌上的昌江水系圖,時不時地記上幾筆。

  劉華波走到陳紅河身邊坐下了。

  姜超林一進門就看見了平陽水利局黨委書記老宋,便坐到了老宋身邊。

  陳紅河注意到了姜超林的到來,小聲問劉華波:「老薑咋也來了?」

  劉華波苦笑道:「我請來的,要不還脫不了身呢。」

  陳紅河會意地一笑:「怎麼,來找你告狀了?」

  劉華波點點頭:「你說對了,我們是該把老薑調離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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