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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田立業本能地感到胡早秋知道些什麼,飯後把李馨香送回房間,便以一副開玩笑的口氣問胡早秋:「胡司令,你老兄今天這一臉的幸福都是從哪裡來的呀?」

  胡早秋說:「幸福來自市委的關懷呀,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市委總算看見了!知道嗎?今天下午市委剛開過常委會,把我這副字拿掉了,讓我做了代市長,我們白書記告訴我的!」接下又感歎,「高長河這人真不錯,我沒去找過他一次,他根本不認識我,卻提了我,世間自有公道在,這話我真信了。」

  田立業笑了:「哦,你小子還真從副七品變成正七品了?這麼說,我在高書記面前說你的那些好話還起了點作用?」

  胡早秋笑駡道:「立業,你狗東西能在領導面前說我的好話?別給我上眼藥我就謝天謝地了!」停了一下,又說,「——不過,這次我還是不如你,你烈山縣一把手,縣委代書記,看看,高書記有肚量吧?知道你和姜書記關係密切,人家照提你!這叫啥?叫用人為賢!你不服不行呀,我的同志!」

  儘管田立業有了些心理準備,可此時聽胡早秋這麼說,還是覺得有點突然,怔怔地看著胡早秋問:「什麼?什麼?烈山縣委代書記?我?你沒喝多吧?」

  胡早秋大大咧咧說:「沒喝多,白書記說的。白書記還說了,你老兄去做烈山縣委代書記,我們鏡湖和你們烈山的關係就好處了。耿子敬那小子不行,就是不搞腐敗也不行,牛皮太大,整個平陽市除了姜超林書記,誰他都不認。你們臨湖鎮兩家小紙廠一直往鏡湖排汙,狗東西硬不認帳,還說北半湖是烈山的,年年械鬥,年年傷人……」

  田立業卻沒心思聽下去了,說:「胡司令,你先別給我說這些,現在我還不是烈山縣委代書記,小紙廠和北半湖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別騙我上當……」

  胡早秋卻糾纏不放:「怎麼是騙你上當?老同學,從上大學到今天一直是你在騙我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咱這麼著吧,你老兄一上任,咱們兩個班子的主要領導成員就搞一次聯誼活動好不好?」

  田立業應付著:「再說吧,再說吧。」

  驅車回到平陽家裡,已是夜裡十點多了,兩個來自烈山的「老部下」已經走了,把四瓶五糧液、兩條玉溪煙和一大堆土特產留了下來。

  焦嬌帶著譏諷的口吻告訴田立業:「你這兩個老部下可真是一對活寶貝!一進門就赤裸裸地表忠心,比賽似地大罵耿子敬和趙成全,說是這幾年烈山壞人當道,好人受氣,你這次一回烈山,烈山就大有希望了,他們這些好同志就大有希望了!立業,怎麼?你真要去烈山當縣委書記了?」

  田立業點點頭,有些矜持地說:「有這麼一說吧!」看著滿桌子的禮品,心中便有氣,開口就罵,「這兩個寶貝是他媽哪國的好同志?我調離烈山六年了,他們一次不來看我,這一聽說我要回烈山了,馬上跑來了。老婆,你怎麼不讓他們把東西拿走?噁心不噁心!」

  焦嬌說:「你以為我不覺得噁心?我叫他們帶走,他們不幹嘛!」

  田立業憤憤地道:「那好吧,我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焦嬌拍起了巴掌,嘲濾地說:「田書記,什麼叫廉政模範,我今天總算看到一個了!」

  田立業「哼」了一聲:「老婆,以後你會經常看到這種拒腐蝕永不沾的情景的。」

  說罷,撥起了電話。

  焦嬌問:「這麼晚了,給誰打電話?是老書記還是新書記?」

  田立業說:「當然是新書記。」撥電話的時候,又感歎說,「高書記這人真是不可捉摸,我原以為他要整我,把我弄到平軋廠那種鬼地方去,沒想到,他會派我去烈山主持工作!」

  焦嬌說:「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嘛!」

  這時,電話撥通了,高長河一聽是田立業,馬上說:「田秀才,關於你的工作安排,好像用不著我通知你了吧?路透社的新聞已經出來了,是不是?」

  田立業老老實實說:「是的,高書記,我是在鏡湖聽說的。」

  高長河問:「有什麼想法呀?這麼一個上百萬人口的大縣,擔子不輕哩。」

  田立業說:「高書記,說真的,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很突然。高書記,您是不是重新考慮一下,我到烈山主持工作是不是合適?畢竟離開烈山六年了,烈山的變化又這麼大,加上耿子敬和趙成全兩套班子都出了事,萬一我頂不起來,讓別人看您和市委的笑話,就說不過去了,我現在真有點誠惶誠恐呢!」

  高長河笑了:「田秀才,你這人難得謙虛嘛!不錯,不錯!有這種誠惶誠恐的心情就好,我到平陽就是帶著這種心情來的,你就多跟我學著點吧!」接下來,口氣嚴肅了,「田立業,你可給我記住了,從此以後,你的身份不同了,不再是不管部部長,而是烈山縣委代書記,要對烈山的一方平安負責。烈山出了任何問題,市委都惟你田立業是問!」

  田立業也認真了:「高書記,我會隨時向你和市委請示彙報。」

  高長河說:「那就好。現在烈山情況比較複雜,黨政兩套班子都爛掉了,烈山腐敗案是大案、要案,省委、市委都在盯著,你們這個新班子要全力配合辦案。你們當前的任務是,下大決心抓好反腐倡廉工作,儘快把工作關係理順,穩定人心。人心不能亂,人心一亂,就什麼事也幹不成了。」

  田立業馬上表態道:「高書記,您放心,我和金縣長都會注意這個問題。」

  高長河歎了口氣:「立業,今天,我也坦率地告訴你,對你到烈山去主持工作,同志們的意見並不是那麼一致的,是我說服了大家。我說了,過去組織上沒給你舞臺,也就不能怪你沒唱好戲。今天舞臺可是給你了,讓你到烈山當主角了,你就得使出吃奶的勁唱幾出好戲,得押上身家性命去唱,把荒廢的六年時間找回來,不能再浪費生命了!」

  田立業有些激動了:「高書記,我……我保證!」

  通話結束後,田立業愣了好半天,才輕輕放下了電話。

  焦嬌關切地問:「高書記都說了些什麼?」

  田立業不耐煩地說:「工作上的事你別多問!」

  焦嬌提醒道:「該咋開展工作,要不要聽聽老書記的建議?」

  田立業這才想起,這事還沒和姜超林說呢。遂又打了個電話到濱海金海岸,問老書記知道不知道自己工作調動的事?

  姜超林說:「我知道,今天下午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的,長河同志和我說了。」

  田立業問:「那老書記,你說我到烈山該怎麼辦呀?耿子敬、趙成全都出了問題,只怕連個交待工作的人都找不到呀!」

  姜超林說:「是啊,烈山現在真是人心惶惶呀,聽說了麼,烈山的幹部們現在見面都不問好了,都互相問『你沒出事吧』?你說說看,在這種局面複雜的情況下,你去主持工作合適麼?頂得下來嗎?不瞞你說,立業,我很替你擔心!」

  田立業有點吃驚,他可沒想到老書記會是這麼個態度。

  姜超林又頗動感情地說:「立業,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不管是罵你,批評你,都是為你好。今天我也得坦率告訴你:對你去烈山主持工作,我是持反對意見的。為什麼?仍然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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