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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姜超林笑笑說:「哦,長河,你不提田秀才我倒也不說了,既然你提了,我就說一句吧,其實這話我已經和你說過——萬一怕他那『匕首和投槍』誤傷了你,你把他交給我,我繼續敲打他嘛!」

  高長河不屑地說:「什麼匕首與投槍呀?老書記,你可別上田立業的當,他那些雜文不咋的,倒是有幾篇涉及經濟的文章還有點意思。所以,我就找田立業談了談,給他潑了點冷水,要他離開市委機關,做點實際工作。」

  姜超林問:「打算怎麼安排呢?」

  高長河笑呵呵地說:「老班長,我這不是正要和你商量嘛——考慮到田立業六年前就在烈山當過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烈山又是這麼個現實情況,我就想建議市委把田立業先安排到烈山臨時主持工作,做縣委代書記吧!下一步再考慮整個烈山班子的調整,老班長,你看好不好?」

  姜超林一下子怔住了,呆呆看了高長河好半天,一句話沒說。

  高長河又問:「老班長,你覺得田立業這人怎麼樣?」

  姜超林又愣了好半天才說:「人是好人,本質不錯,正派,忠誠,也有一定的工作能力,我們曾經把他當作後備幹部重點培養過。可這人的毛病也不小,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不小心就露顆大象牙給你看看。六年前在烈山,因為這張臭嘴得罪了不少人,惹了不少麻煩。」

  高長河說:「我聽說了一些,當時田立業管紀檢,難免得罪幾個人嘛。可對耿子敬他就得罪對了,把縣政府的小金庫查了,幹得還不錯嘛!」

  姜超林點點頭:「是的,在這件事上我支持了田立業,對耿子敬進行了全市通報批評。」

  高長河婉轉地說:「可是,事情過後,您卻把田立業調走了。」

  姜超林道:「調田立業離開烈山,和耿子敬沒多大的關係,是因為這位同志主管紀檢還胡說八道。長河,你猜這寶貝能和被查處幹部說什麼:『貪那些身外之物幹什麼?你當著共產黨的官,小車坐著,好房子住著,好酒喝著,老百姓一年要在你們身上花二十多萬,你們何必再搞存款搬家呢?你們收了人家三萬五萬,把個烏紗帽搞丟了,多不划算呀!』你說說看,這顆象牙大不大?啊?當時,聽了彙報我真是哭笑不得。」

  高長河卻意味深長說:「老班長啊,我看田立業這話說得倒也挺有道理嘛,把問題的本質說出來了……」

  姜超林不以為然地說:「什麼本質?因為工作需要配備房子和車子以及必要的待遇,與利用職權搞腐敗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嘛……」

  高長河笑了笑:「好,好,老班長,我會讓田立業注意管好他這張臭嘴的。老班長,我繼續彙報吧——鏡湖市常務副市長胡早秋,實際上已經做了兩年多的市長工作,要名副其實,這次我也準備提議他做代市長。這兩天組織部正搞材料,下午開會研究——當然,重點是研究烈山縣委縣政府的班子,不知你還有什麼想法和建議沒有?」

  姜超林想了想,搖搖頭:「幹部人事問題你們要慎重,我真不便多說什麼。」

  高長河又說:「下午的常委會定在兩點,有什麼建議也可以在會上說。」

  姜超林淡淡地笑笑:「長河,下午的會我就請假不列席了吧,該說的都說了嘛。」

  高長河也沒再堅持,又和姜超林說了幾句閒話,便告辭了。臨走,仔細看了看海邊那塊岩石,眼睛一亮,突然說:「哎,老班長,我倒想了個挺好的景點名,『思想者』,怎麼樣?」

  姜超林有些茫然:「什麼『思想者』?」

  高長河說:「羅丹的『思想者』嘛!」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九日十時濱海金海岸

  高長河走後,姜超林沒再去想羅丹和那個什麼「思想者」,而是揣測起高長河此次來金海岸的真實意圖。很顯然,高長河是來求和做姿態的,此人非常清楚他在平陽的影響力,以及他和田立業、胡早秋這些部下們的密切關係。於是,昨天他在電話裡一發火,高長河今天就來了,就做出了一副尊敬老同志的姿態,且試圖以重用田立業和胡早秋,來換取他對自己工作的支持。高長河太需要這種支持了,別的不說,光一個平軋廠就夠此人折騰的。平軋廠這個燙手的爛山芋現在抱在了高長河懷裡,文春明情緒又很大,不積極配合,高長河能不急嗎?能不希望他出面做做工作嗎?更何況省委書記劉華波也密切關注著平軋廠問題的早日解決。

  姜超林仔細咀嚼著剛才的談話,自覺得把高長河的焦慮心態看得十分清楚:平軋廠廠長兼黨委書記何卓孝有經濟問題,高長河仍出面保,說明高長河明知是碗苦藥也得先喝下去——不過,何卓孝出現經濟問題倒也讓人想不到。那麼,田立業這個未來的烈山縣委代書記是不是高長河被迫喝下去的另一碗苦藥呢?這碗藥會苦到什麼程度?萬一不治病反瀉肚子,高長河又怎麼辦?

  想到後來,姜超林坐不住了。這個高長河,膽子實在是太大了,竟敢拿烈山縣的一方平安和烈山縣一百一十萬人民的前程到他這兒送人情!他真不敢想像,田立業這個縣委代書記會怎麼當,又怎麼當得好!

  這才急急忙忙用保密線路給文春明打了個電話,講了一下高長河來訪的情況,並把高長河建議田立業到烈山主持工作的事重點提了出來,問文春明,高長河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文春明遲疑著說:「我看人家還是好意吧?派田立業去烈山,沒派個對你老書記不滿的同志去烈山,明顯是討你的好嘛。」

  姜超林不悅地說:「拿平陽下屬的第三大縣討我的好,文市長,你不覺得這太可怕嗎?你說說看,田立業這同志真要在烈山捅了漏子怎麼辦?咱對得起一百一十萬烈山父老鄉親麼?再說,不也害了田立業麼?」

  文春明說:「老書記呀,你看你,瞎操心了吧?現在的市委書記是高長河,他敢拍這個板自然要負這個責。你我又沒向他推薦過田立業,咱著哪門子急呀!再說了,高長河敢用田立業,一定會有他的道理嘛,也不一定單為了送人情。」

  姜超林直歎氣:「春明啊,就是不為送人情,這麼安排也是很不妥當的嘛。高長河新來乍到,可能對情況還不是太瞭解,咱們這些老同志可不能看著他這麼胡鬧呀。就算有些矛盾,我們也不能在這種事上看他的笑話!這不可笑,搞不好我們要付大代價的!」

  文春明沉默著,不做聲。

  姜超林又說:「高長河來找我時,我因為心裡有氣,也是一時糊塗,沒當面把這些話向高長河都說開。高長河說,他和你約好要去鏡湖檢查防汛,一路上你再和長河同志好好談談行不行?一句話,烈山已經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今後再也不能出亂子了,這個縣委代書記一定要慎重選擇,決不能用田立業!田立業這個同志可以到市人大做副秘書長,也可以到市政府做副秘書長,就是不能把一百一十萬人民的身家性命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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