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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田立業忙說:「看過,看過,我最欣賞你那篇論『三邊』問題的文章,文章的題目好像是《講點科學,講點法制——關於三邊現象的思索》,發了半個版。你在文章裡談到,我們經濟建設中的邊設計、邊施工、邊審批,實際上是一種無序和人治的現象,是過去極左年代不講科學的大幹快上的派生事物,危害極大。而從法制的角度看,則是一種嚴重的違法行為。我原來還以為你是經濟專家呢,後來才知道你是省城市委副書記,後來又做了省委副秘書長……」

  高長河益發高興了:「省城市委副書記和省委副秘書長就不該懂點經濟了?不過,關於三邊問題的思索寫得並不算好,還給我惹了不少麻煩,省城有些搞經濟的同志不太高興哩。其實我最得意的文章因為種種原因還沒發表出來,是分析平陽民營工業園的,咱們老書記可是給我提供了不少素材和想法哩,發出來又要嚇他們一大跳!」

  姜超林可沒想到田立業會認真看過高長河的文章,見他們一見面就談得那麼投機,便說:「好,好,你們大秀才碰上了大秀才,看來真要酒逢知己千杯少了!來,來,長河,田秀才,都坐下,邊吃邊談,你們就來它個『青梅煮酒論英雄』吧,我也跟著長長學問。」

  高長河笑道:「老書記,你是我們平陽市委班子的老班長,是我們要跟你長學問呀!你看國際展覽中心這篇大文章做得多好,多大氣!這一篇大文章就夠我學一陣子的!我在昨天的黨政幹部大會上說了,現在先做學生,好好學習。」

  田立業不知輕重地插了一句:「好,好,好好學習,才能天天向上。」

  姜超林白了田立業一眼:「又甩了吧?你這是和誰說話呀?」

  高長河又笑:「老班長,這不是你個人請客麼?又不是市委的工作晚宴,既無外賓,又無內賓。酒桌上嘛,咱就放鬆點,不談職務大小,也不講官話。來,來,田秘書長,我們先敬老班長一杯,就為老班長寫在平陽大地上的一篇篇好文章!」

  田立業老老實實響應了高長河的號召,把滿滿一杯五糧液一口幹了。

  姜超林又和田立業開起了玩笑:「田秀才,你這一口可是喝掉了下崗工人一兩天的生活費喲,是不是也寫篇文章譏諷一下你自己?」

  田立業夾了口菜吃著,陰陽怪氣地說:「老書記,你以為我不知道下崗工人的苦惱啊?我是沒法和你說,天天『苦惱人的笑』。我妹妹就下崗了,昨天夜裡被我在夜班電車上撞見,弄得我一肚子氣。我正說呢,這幾天就寫篇文章,談談如何尊重下崗工人的問題。」

  高長河當即表示說:「很好!這篇文章要寫,可以從兩個方面談:一、社會要尊重下崗工人,幫助下崗工人;二、我們的下崗工人也要自信、自強。另外,還有一個基本道理也要講清楚,不能把下崗問題算到改革的賬上,一些國企工人的下崗不是改革造成的,而是過去的舊體制造成的,我們今天是在替歷史還債。」

  姜超林說:「是啊,說起來傷心,在過去那種計劃經濟情況下,我們有些國營企業從投產就沒賺過錢。先是靠撥款,後是靠貸款,現在怎麼辦?貸了款還不起,越生產越虧損,不痛下決心進行產業結構調整怎麼行?這就勢必要造成一部分工人的暫時犧牲。」

  田立業悶悶不樂地道:「工人們在做犧牲,幹部呢?怎麼不犧牲?」

  高長河笑道:「你別急,快了,中央機關動作幅度很大,馬上就輪到我們了,你這個市委副秘書長要是還不務正業,也許會被我犧牲掉。」

  田立業心裡「格登」一下,不作聲了。

  姜超林也跟著上勁:「不精簡人員倒罷了,真精簡人員,是得刷下來一批不幹正事的同志,像這位田秀才。哎,我說田秀才呀,陪記者去平軋廠前,我是不是和你說過,要你向高書記彙報,你倒是彙報了沒有?怎麼聽文市長說,你把記者帶到鏡湖市去打秋風了?」

  田立業壓著一肚子火說:「不是我讓李記者去的,是鏡湖常務副市長胡早秋把她拐走的,老書記,你又不是不知道,胡早秋這傢伙鬼精鬼精的,想組織北京各大報記者看鏡湖,進行大規模採訪活動……」

  姜超林笑了,又對高長河介紹說:「鏡湖那位胡早秋也是個甩子,算個二號甩子吧,根本沒個縣處級幹部的樣子,和我們田秀才好得那是割頭不換哩。不過,這位同志有一點比咱田秀才強,那就是幹實事,他們市長身體不好,這幾年一直住院,鏡湖政府的工作都是他在幹。看看,這次又逮住個宣傳鏡湖的機會!」

  高長河想了想,對田立業說:「田秘書長,這我可要批評你了!胡早秋鬼精鬼精的,你怎麼不鬼精鬼精呀?你是平陽市委副秘書長嘛,咋不讓記者們順便也看看我們平陽呀?看看老書記領導九百萬人民幹出來的這番大事業呀?平陽可不只有一個鏡湖嘛,可看的地方很多嘛!像濱海市呀,烈山縣呀,搞得都不錯嘛!哦,對了,烈山有個叫趙成全的縣長,那是昏倒在省城談項目的會場上的,得了絕症還堅持工作,事蹟很感人哩,最近省報上還登了他的事蹟!」

  田立業馬上說:「好,好,高書記,既然你有這個指示,我就執行,叫胡早秋他們停下來,就搞個『首都記者看平陽』的活動!」

  高長河說:「也不能讓人家停下來,咱別搞官大一級壓死人那一套,還要尊重人家的發明權,咱們就搭個順風車,明天我先和市委宣傳部打個招呼。來,還是喝酒,田秘書長,這杯酒我是敬你的,為你看了我那麼多文章!順便說一下,你的文章我也要看,還要看看新華社那位女記者的文章,這話我已經和文市長說過了。」

  田立業敏感地問:「高書記,這就是說,記者的文章你要審?」

  高長河點點頭,看了看姜超林:「和老班長一起審。」

  姜超林手一擺:「長河,我就不審了,事實擺在那裡,記者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嘛,你們寫文章的秀才們不是有一句話嗎?『文責自負』,我看很好嘛!」

  高長河搖搖頭:「老班長,不瞞你說,我不太同意發表這篇文章。上午我就說過,孫亞東同志在對待平軋廠的問題上不太冷靜,有些感情用事,而您老班長則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您說得很對,平軋廠問題太複雜,涉及面太廣,根據幾次調查的情況看,困難局面也並不是哪個人的個人腐敗行為造成的,而是因為投資主體不明,責任不清,由於計劃經濟的舊體制造成的。這個觀點,我今天也對來群訪的工人同志們說了。現在我還想說的就是:老班長,你們老同志在二十年改革實踐中摸索出的豐富經驗,是我們新同志的寶貴財富。」

  姜超林笑道:「長河,你別捧我了,我們這二十年有了些經驗,可教訓也不少呀!平軋廠就是個很大的教訓嘛!你們這些跨世紀幹部在繼承財富的同時,也應該正視這種教訓!所以,我意見就是:支持那位新華社記者把文章發出來。」

  高長河笑了:「老班長,您能不能和我說點實話?」

  姜超林也笑:「長河啊,你懷疑我剛才說的是假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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