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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正陰著臉生氣,王培松到了,得知反貪局的這種安排也很驚訝,繃著臉批評了白局長一通,又徵求李東方的意見。

  李東方儘量平靜地說,還是在審訊室談吧,讓紀委書記主談,我協助做工作。

  王培松想了想,同意了,吩咐白局長安排在第一偵訊室。

  到了第一偵訊室沒幾分鐘,陳仲成便被押進來了。

  李東方注意到,陳仲成的精神竟然不錯,對他的到來沒感到多少意外,進門坐下後,還沖著他點了點頭,說了句:「李書記,我知道王書記早晚會請你來的!」

  白局長呵斥說:「陳仲成,領導不提問,你不許隨便說話!」

  王培松看了白局長一眼:「你怎麼不讓人家說話呢?今天我和李書記還就是要聽聽陳仲成談點實質性問題!」他把面孔轉向陳仲成,犀利的目光在陳仲成臉上掃視著,「比如說,你向犯罪分子通風報信這件事,和趙啟功同志有什麼關係啊?」

  陳仲成果然什麼都懂:「王書記,你這有誘供的嫌疑吧?」

  王培松笑了笑,走到了陳仲成身邊:「誘什麼供啊?趙啟功同志自己已經主動說了,你向市建委那個秦副主任和國土局那位副局長通風報信後,向他彙報過,既然有這個基本事實,我們當然要弄弄清楚: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呀?啊?」

  李東方馬上接過了話頭:「老陳啊,上次談話時,我就勸你主動向省委交待問題,不是沒和你說過嘛:有些問題如果趙啟功同志先談了,你就被動了。現在是不是這個情況呢?事實證明,你是被動了嘛!這第一不被動了,第二不就不能再被動了,把這件事搞搞清楚,對你本身也有好處嘛。」

  陳仲成沉默了一下,說:「李書記,我上次也和你說了,既然我是在劫難逃,也就不想逃了,誰願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我對你們這些領導都沒壞心。」

  王培松好言好語地勸說道:「陳仲成,你這話就不對了。不是誰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總要實事求是嘛!是你的事,你想賴也賴不掉,不是你的事,我們也不能冤枉了你!我還就不信你膽子這麼大,沒有趙啟功的事先允許,就敢這麼做!」

  沒想到,陳仲成掃了王培松一眼,卻反戈一擊:「王書記,你這可真是誘供了!」

  李東方覺得王培松是在誘供,怔了一下,呀就暫時不插話了。

  王培松根本不理這碴兒,沉下了臉,審視著陳仲成,厲聲責問道:「誘供?陳仲成,我王培松還不是糊塗蟲!我請教你一下:如果沒有趙啟功的指示或者授意,真是你自作主張幹的,你幹完後為什麼還要跑去找趙啟功彙報?這說得通嗎?況且,你不是一般的幹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還是公安局長,難道不知道這是違法犯罪行為嗎?難道不怕趙啟功按原則辦事,通過組織上嚴厲處理你嗎?!」

  陳仲成不為所動,冷漠地看著王培松說:「如果你一定堅持誘供,我啥都可以承認。你們要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王書記,請你指示吧:我該怎麼說?」

  王培松火透了,桌子一拍:「陳仲成,我要你實事求是地說!」

  李東方想了想,認為王培松的這番責問很有道理,其實,這也是他私下裡思索過的問題,便又插上來說:「老陳啊,你這叫什麼態度?!王書記話說得很明白,要你實事求是,你到底實事求是了沒有?我們上次談話時都說了些什麼,你有數我也有數,你還能指望誰來保你嗎?那種你所說的政治人講的是政治利益嘛,當他沒有政治利益可圖的時候,你就一錢不值了!現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清醒,不要被人家一腳踹開了,還死心塌地為人家賣命當狗,那不值得,也太下賤了!」

  陳仲成卻不清醒,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對趙啟功的問題就是隻字不談。

  王培松冷靜下來後,迂回做起了思想工作:「陳仲成啊,想想我也替你惋惜啊,25年前,你分配到解放路派出所做戶籍民警時,我也在峽江市一個派出所做指導員。你不顧生命安危沖進火海中救人的事蹟,我們都認真學習過,那時候我可想不到我們會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打交道。你真要好好想想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問題?」

  陳仲成苦苦一笑:「王書記,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想想都像上一輩子的事了。」

  李東方說:「哎,老陳,不要這麼說嘛,過去你表現還是不錯的嘛,我記得80年代你在沙洋縣當公安局長時,還是能嚴格要求自己的嘛,不吃請,不收禮,自家的私事從不用公車,你的老婆、孩子還在公共汽車上出了車禍……」

  陳仲成眼裡浮上了淚光:「李書記,你別說了,別說了……」

  李東方卻堅持說下去:「那時你沒什麼後臺,不論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都還是比較謹慎的!據我觀察,你的問題出在趙啟功同志任市委書記以後,尤其是當上公安局長以後,你就變了,除了趙啟功,誰的賬都不買,群眾的反映也大了,這些年對你的人民來信幾乎就沒斷過。」

  王培松又適時地插了上來:「陳仲成,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應該說和趙啟功同志有很大的關係,這些關係你為什麼就不能向組織上交待清楚呢?對此,峽江幹部群眾的說法不少啊!」

  一涉及到趙啟功,陳仲成又恢復了抗拒:「王書記,那你們就根據這些說法處理吧!」

  王培松點了一句:「不是今天,早就有人說了,你連新婚夫人都給趙啟功送上去了……」

  陳仲成像被火炭燙著了似的,突然叫了起來:「王培松同志,你不要落井下石,變相污辱我的人格!這種說法是從哪裡來的?有什麼根據?我就是在監獄呆著,也可以提起訴訟,告你們侵犯我的名譽……」

  這一來,倒搞得王培松挺被動,王培松便解釋:「這是過去匿名群眾來信中反映的。」

  雙方周旋了將近三個小時,毫無進展,審訊在又一次失利中結束。

  押走陳仲成後,王培松說:「東方同志,我看這個陳仲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李東方也沒想到陳仲成嘴會這麼緊,被趙啟功拋棄後還這麼維護趙啟功,也感歎說:「此人的確很難對付呀,我是深有體會的。當初我那麼逼他辭職,什麼傷感情的話都說了,甚至明確說到對他主持政法工作不信任,他也是這種態度!」

  王培松挺有把握地說:「這也沒什麼,難對付並不等於對付不了,這種人過去又不是沒碰到過!東方同志,可以向你透露一下:我的經驗是,對付這種人不能依賴訊問,只有深入調查,找到其犯罪事實的充分證據,才會徹底坦白交待,把後臺老闆拖出來!」

  李東方問:「如果陳仲成罪不至死呢?又怎麼辦?」

  王培松有些情緒化地說:「那也有別的辦法,我們檢查機關不是吃乾飯的!」想了想:「我看此人的罪小不了,其他問題先不說,光是向逃往國外的犯罪分子田壯達通風報信,差點造成三億港幣的流失,就夠他受的了!」

  李東方本來還想問問王培松,趙啟功的問題是不是已經上報中央有關部門了?話到嘴邊卻沒敢問。一來王培松當時情緒不太好,不便問;二來也怕給王培松和省紀委造成誤會:你李東方這麼關心趙啟功,是不是內心也有鬼呀?

  不知怎麼搞的,這晚從省反貪局回去,李東方的情緒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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