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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寨情突變 §54 雖然被動的政治局面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改變,甚至因為趙啟功和鐘明仁意外而突然的攤牌還有所惡化,但經過了曲折努力,陳仲成終於被省委立案審查,一個重要障礙徹底清除了。 這既給了李東方一個鼓舞,也讓李東方大大松了口氣。 陳仲成被立案審查次日,李東方就在省紀委牽頭召開的全省反腐倡廉政工作會議上表態說;要對田壯達案和峽江的腐敗問題一查到底。不論涉及哪一級,也不論涉及多少人,市委決不護短,一定要打一場符合党意民心的硬仗。王培松對李東方的態度表示充分的肯定,但因為趙啟功的關係,對峽江方面還是有所保留的。就在這次會議上,王培松決定將要犯田壯達由市公安局拘留所轉押到省檢察院看守所,主要辦案人員也大都換成了省直系統的同志,連原在專案領導小組的賀家國都沒用。王培松向李東方解釋說,這是為了加強領導。李東方心離啥都有數,卻一點情緒沒有,對王培松表示道,他和峽江市委早就盼著省裡能加強領導了。 這倒不全是違心話,如果王培松和省紀委早點出面加強領導,自己就不至於夾在趙啟功的鐘明仁之間兩頭受擠對了,說著話時,李東方再次預感到田案後面黑幕重重,可能會涉及到相當一批趙啟功提拔任用的幹部,覺得由王培松和省紀委出面牽頭,重拳出擊,對順利進行這場反腐鬥爭和峽江政治局面的穩定會更有利一些。 面對級別更高的審訊者和一批全新的面孔,田壯達精神徹底崩潰了,轉押到省檢察院看守所當天就供出了陳仲成,說是早在三年前就向陳仲成行過賄,一次15萬,一次17萬。逃往國外之後,也正是陳仲成一次次通過關係向他通風報信,否則,他頭一次在吉隆坡露面就會被馬來西亞警方逮捕。田壯達還交代說,被引渡回國後,陳仲成很驚慌,三次到拘留所威嚇他,要他誰都別供,好漢做事好漢當。 直到這時,李東方才知道,陳仲成的墮落竟是這麼徹底,竟然早在幾年前就和田壯達沆瀣一氣了。這一來,一切也就好解釋了:這個肩負捉鼠重任的貓先生本身就是個碩鼠,指望這只同類碩鼠來捉鼠真是天大的笑話了。更可笑的是,又碰上了趙啟功這樣一個只顧自己政治利益不管天塌地陷的後臺人物,陳仲成的嚴重犯罪行徑便塗上了一層保護色,在某些同志眼裡甚至變成了「忠誠」。幸虧他李東方不糊塗,自始至終堅守著原則底線,才沒使良知的陣地在峽江市失守。 陳仲成的案子成為省裡的頭號大案要案,省紀委書記王培松親自掛帥抓。 對陳仲成的具體審訊情況,李東方一開始並不清楚,王培松和省紀委不向他通報,他為了避嫌,也不好主動去問。只隱隱約約聽主持工作的市政法委副書記王新民透露說,審訊重點在陳仲成和趙啟功的利益關係上,王培松是沖著趙啟功來的。還聽省裡一些知情者說,西川省委和省紀委已將趙啟功的問題上報中央了,已引起了中組部和中紀委領導同志的高度重視。李東方便以為關鍵的問題已經解決,自己可以脫離趙啟功陰影的糾纏,甩開膀子幹峽江的事了。 不承想,輕鬆的心情沒保持兩天,王培松主動找上門來通報情況了,說是對陳仲成的審訊進行得不太順利。陳仲成長期從事公安政法工作,什麼都懂,反偵訊的手段十分豐富。審訊中不是以沉默相對抗,就是環顧左右而言它,連田壯達揭發出的經濟問題也概不承認,事事都要審訊人員拿證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在涉及到和趙啟功的關係問題上,陳仲成更是諱莫如深。 李東方挺奇怪:「陳仲成受賄證據怎麼會拿不出來?不是有田壯達的揭發嗎?」 王培松說:「光憑田壯達的揭發還不夠,對陳仲成住宅和辦公室的搜查情況不理想,只搜出不到5萬元的存款,田壯達說的那32萬贓款根本沒見著。」說到這裡,又補充道,「當然,我們還要繼續追下去,田壯達也會再提供線索。根據田壯達的交代,其中一次17萬元是變相走了賬的,可以查出來,正組織有關人員查。」 李東方提醒說:「還有陳仲成通風報信的那兩個腐敗分子,恐怕和陳仲成在經濟上也有重大利害關係,如果沒有利害關係,陳仲成肯定不會這麼鋌而走險的!」 王培松點點頭:「東方同志,謝謝你的提醒,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到了。」他很懇切地看著李東方,不經意間換了話題,「不過,現在我最關心的問題還不是這些——經濟方面的證據遲一天早一天總能拿到——我最關心的是:那次通風報信到底怎麼發生的呀?是陳仲成自作主張呢?還是趙啟功指使的呢?這是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不能不搞清楚,搞清楚也是對趙啟功同志負責!」 李東方聽明白了:王新民透露的信息得到了證明,王培松果然盯上趙啟功了。 王培松卻就此打住,不談趙啟功了,慢條斯理地說起了具體的工作計劃:「東方同志,這個工作我想請你幫我做一做。你是峽江市委書記,又是峽江市委三屆班子的老同志,比較瞭解陳仲成根底脾性,你是不是能出面和陳仲成談談呢?」 李東方不想去談:王培松明擺著不信任他和峽江的同志,他去談啥?再說,這個案子是省紀委和王培松親自抓的,涉嫌者又有趙啟功,他攪進去更不好了。便笑著推辭說:「王書記,我怎麼就瞭解陳仲成根底脾性呢?我不是和你說過麼,陳仲成隻認趙啟功同志,連向我彙報工作都很少,我去談什麼?別給你幫了倒忙!」 王培松有些不高興了:「東方同志,你是不是有什麼情緒呀?」 李東方越發笑得自然:「王書記,我會有什麼情緒?只是覺得談不出什麼名堂來。陳仲成不和你說的事,也決不會和我說,真正瞭解陳仲成脾性的恐怕還是趙啟功。」 王培松盯著李東方:「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最好請趙啟功去和陳仲成談呀?」 李東方聽出了話中的譏諷,忙道:「王書記,你別諷刺我呀,我可沒這意思!」 王培松這兩天顯然很疲勞,強忍著一連串哈欠,又和李東方談到通風報信這事性質的嚴重性,很嚴肅地說:「如果趙啟功唆使陳仲成這麼幹,趙啟功也涉嫌犯罪啊!」 李東方回憶著那晚和趙啟功一起喝著五糧液說的話,不太相信趙啟功會讓陳仲成這麼幹,也就不怕王培松生氣,明確判斷道:「王書記,基於我對趙啟功和此事的瞭解,趙啟功恐怕不會指示陳仲成這麼不顧一切地亂來,他還沒這麼蠢!」 王培松揉著紅腫的眼睛問:「趙啟功不做明確指示,也不會授意嗎?」 李東方反問道:「王書記,你想想,這樣授意,趙啟功就不考慮後果嗎?」 王培松哼了一聲:「東方同志,你也想想,這個同志對省委書記搞政治訛詐考慮過後果嗎?一般同志誰敢啊?!是尋常的思路嗎?他趙啟功就想得出來,就幹得出來!我不知道這是愚蠢還是高明,事實上他已經這麼幹了,而且把明仁同志搞進軍區總醫院去了,差一點兒連老命都送掉!」 李東方被這話說動了:王培松是有理由懷疑趙啟功,此人既然敢對大老闆搞政治訛詐,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難道就不敢授意陳仲成去做這種出格的事嗎?事實已經證明此人膽子很大,在陷入被動之後仍保持著進攻姿態,在當時特定情況下,也不是沒有可能向陳仲成進行某種暗示。只要趙啟功不把話說明,說透,就算事情敗露,誰又能拿他怎麼樣呢?他李東方怎麼就敢替這種沒有原則的政治人打包票呢? 看著王培松熬得疲憊不堪的面孔,想著躺在軍區總醫院的鐘明仁,李東方覺得說不過去了,這才答應當晚和陳仲成進行一次談話,把這事搞搞清楚。 省反貪局的同志為這次談話進行了精心安排,為了製造一種寬鬆的氣氛,證明這不是一次審訊,談話安排在反貪局小會客室,除了李東方之外,反貪局的人員一個也沒安排參加。但是,反貪局白局長也沒瞞著李東方,一見面就神秘地告訴李東方,小會客室裡預設了錄音設備,陳仲成說的每一句話都會錄下來。李東方當即責問白局長:你們怎麼能這樣幹?誰指示的?誰批准的?白局長吞吞吐吐說,是具體辦案人員的建議,他覺得是好主意就採納了。李東方不相信白局長這番解釋,懷疑是王培松批准的,覺得如果王培松這麼做就太過分了,也對他這個市委書記缺少起碼的尊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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