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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曹月娥說:「聽你那口氣好像老團總不是我曹月娥的親爹了,是不是?!」

  曹魚兒也不示弱:「老團總是你親爹不錯,更是曹肖兩姓弟兄們共同敬著的長輩!老團總要活著,定不會看著肖太平這麼欺壓團內弟兄!自然,老團總真活著,也沒有他肖太平的今天!他肖太平咋有今天的?啊?還不是靠著曹團弟兄的幫襯麼?沒有同治八年的大歇窯,他肖太平今兒個還得在窯下背煤!」

  曹月娥說:「這我聽明白了,你們是看不得肖太平做窯掌櫃,都想自己做窯掌櫃,好好發一筆,是不是?那你們就拿出真本事來!不是我笑話你們,你們都不是肖太平這塊料!當年領兵上陣,肖太平就是你們的二團總,你們不服不行。」轉而又對曹二順說:「二哥,你可別聽曹魚兒他們煽,咱自家的事,就在自家了,你還是跟我走,咱到橋頭鎮掌櫃房和肖太平說去!」

  曹二順說:「還說啥?我能再打瞎他一隻眼麼?」

  曹月娥說:「自然不能再打瞎他一隻眼,可他該賠情賠情,該賠銀賠銀。」

  曹魚兒說:「三姑,你真看低我二叔了,我二叔才不圖那兩個銀子呢!二叔要爭的是一口氣,對不對,二叔?」

  曹二順煩了,把煙鍋一磕,從地上站起來,對曹月娥和曹魚兒吼道:「走,你們都走,我的事不要你們管!」吼罷,曹二順推開眾人,倔倔地到大漠河邊的菜園去了。那日,天暖暖的,大妮正帶著春旺和秋旺兩個孩子在菜園裡拾掇菜地。

  曹月娥只好回去,臨走時,對聚在曹二順門前的曹魚兒和眾弟兄又說:「我勸大家都別鬧,真有啥不滿意的,還是和肖太平商量著辦才好。肖太平並沒有虧你們嘛,章三爺做窯掌櫃時給多少,肖太平不是照樣給多少麼?!為啥你們就看不得肖太平?」

  曹魚兒說:「算了,三姑,你也別再說了,我們這回也算看清了,你說到底還是肖家的人,處處護著肖太平,我們和你已沒有啥話可說了……」

  真沒想到,帶著對肖太平的一肚子怨氣到侉子坡來,卻帶著對肖太平的擔心回去了。和肖太平再談時,曹月娥已沒多少火氣,有的只是對曹姓弟兄歇窯的憂慮。

  肖太平也知道了曹魚兒的私下串聯,臉上卻沒有一點怯意,只說:「……曹魚兒他們想鬧,就讓他們鬧去。早晚他們總要鬧一場的,這我早就想到了。他們這幫東西恨不能毀了我呢。」

  曹月娥說:「我二哥要是摻和進去就不好辦了。」

  肖太平說:「二哥是本分人,大概不會摻和進去的。退一步說,就算他摻和進去,我也不能怪他。我終是失手打壞了他的眼,心裡有愧哩。」

  聽肖太平細細一說,曹月娥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原來,肖太平失手的這一拳也是事出有因,難怪二哥死活不願和肖太平鬧。又想到出事後肖太平又是讓她送銀子,又是包窯餉,便清楚了,這兩個男人對這事心中都是有數的。

  倒是死去的曹八斤和活著的曹魚兒太壞。

  曹月娥問:「……曹魚兒他們真鬧起來,你咋對付?」

  肖太平說:「他們只要敢提曹八斤,我就把那份自供狀拿出來,只說這份自供狀是曹魚兒和曹八斤串通一起搞的,想把曹團弟兄都害了。這一來,就是我不找曹魚兒算帳,也會有人找他算帳的。」

  曹月娥提醒說:「在侉子坡上,他們可沒說起曹八斤的事,他們只想讓二哥起頭鬧。二哥若是不上他們的當,他們大概就沒啥戲唱了。」

  肖太平笑笑說:「不對,我得讓他們把戲唱下去。太忠已向我稟報過了,要歇窯的也就是侉子坡上的幾十口人,都是些潑蠻的混帳,我正想趕他們走呢!大明朱皇帝真是聰明,成事後就滅絕老臣,看來我如今也得走這一步了。我已安排了,就讓他們鬧幾天,然後讓他們全滾蛋。現在我哪會在乎這幾十口人?我這幾年四處招兵買馬幹啥的?就是為了防他們這一手嘛。」

  曹月娥這才放心了,鬆口氣說:「原來,你早想到他們前面去了。」

  肖太平說:「我能不想麼?我就是靠這一手起的家,不怕人家用這一手對付我呀?窯弄得越好,我心裡想得就越多。我還想了,趕走曹魚兒這幫東西,留下的曹團老弟兄,不論是肖姓還是曹姓,都要善待他們……」

  曹月娥說:「這就對了,窯上櫃上的管事、窯丁要多用些曹姓弟兄才好,為這,曹姓弟兄怨言多著呢。你知道麼?」

  肖太平說:「我知道的。你往日也和我說過。可往日根基不穩,我不用肖姓本家不行哩。這回曹姓弟兄只要不參與和曹魚兒一起鬧事,我日後自會用的。我現在和白二先生想的是一樣的,要和氣生財呢!就是曹魚兒這幫人,只要他們不像曹八斤那樣壞我,我也會給他們留著一條生路……」

  曹月娥再無話說,她想到的肖太平已想到了,她沒想到的肖太平也想到了。肖太平就是肖太平,爹爹和白二先生都沒看錯,這個人就是能成大事立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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