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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十七章

  白二先生是在一個月華如水的夜晚突然到橋頭鎮來的,事先肖太平和章三爺都不知道。也是巧,那晚新窯透水,肖太平正領著弟兄們在新窯上下忙活著。章三爺則照例去了三孔橋下的花船和姑娘們胡鬧。結果白二先生先在肖家大屋撲了空,後來又在白家窯掌櫃房撲了空。這使得白二先生很不愉快。白二先生讓手下的人分頭到侉子坡和花船上去找肖太平和章三爺,自己就坐在掌櫃房裡鬱鬱地抽著水煙,靜候著。那當兒,白二先生主意已經打定:居心不良的章三爺是不能再留了,無論咋說也得讓他滾蛋。當然,能不翻臉最好還是不翻臉,寧可多給這廝百兒八十兩銀子也要圖個安生。這麼想時,白二先生認為自己算得上寬宏大量了。

  沒一會工夫,章三爺先來了,仍是一副謙恭巴結的樣子。一見白二先生的面就拱著手連連說,自己不知先生深夜會來,才被別人邀著去花船上喝了場花酒,讓先生久等了,很是慚愧哩。

  白二先生做出不經意的樣子說:「沒關係,我也沒等多久呢。」

  章三爺見白二先生極是和氣,對白二先生到來的真實意圖就吃不透了,試探著問:「先生這回來是……」

  白二先生笑了笑說:「也沒啥大事,就是想和你老弟,和肖太平都好好聊一聊。我這人你是知道的,主張和氣生財,你和肖太平老不和氣,我就憂心哩。」

  章三爺仍沒想到曹八斤的「反賊自供狀」已落到了白二先生手裡,便說:「這一陣子,我……我和姓肖的處得……處得還算好……」

  白二先生問:「真好麼?」

  章三爺點點頭。

  白二先生這才把曹八斤的「反賊自供狀」拿了出來,在手上招搖著說:「既然處得還好,這東西怎麼解釋啊?你老弟是想坑肖太平呢?還是想坑我白某人呢?」

  章三爺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著白二先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白二先生還是想息事寧人的,口氣緩和了一下,又說:「當然,我知道你來這一手不是對我的,恐怕是對付肖太平的。是不是?」

  章三爺忙說:「是哩,是哩……」

  白二先生說:「就是對付肖太平,也不能這麼毒呀——誣人家是撚匪,這要讓人家送命哩。」

  章三爺說:「先生,您……您這就說錯了,我……我不是誣他,倒是千真萬確呢!先生您想呀,當初他們來時……」

  白二先生可不願和章三爺討論撚匪的問題,仍咬定一個「誣」字不放,打斷章三爺的話頭說:「你老弟和肖太平僵到這地步,這麼誣人家,雙方已是不共戴天了,我就不能不說話了。」

  章三爺問:「您想說啥?」

  白二先生說:「你們二位得走一個了。」

  章三爺問:「誰走?」

  白二先生歎了口氣:「只怕你老弟得走……」

  章三爺長了臉:「先生要趕我?」

  白二先生說:「說心裡話,我不想趕你老弟——可我要開窯挖炭,就不能不用肖太平和這幫侉子,你就算是我的親兄弟,我也不能留你。」

  章三爺撕開了臉,謙恭巴結的模樣全沒了,黑著臉,冷冷地問:「先生就不怕擔個窩匪的罪名麼?」

  白二先生像似沒看出章三爺的變化,很和氣地說:「是不是匪,不能憑你老弟一張嘴來說的。」

  章三爺竟對白二先生拍起了桌子:「那好,姓白的,咱們就縣大衙見吧!」

  白二先生又氣又怕,卻不好發作,只得笑:「看看,看看,你老弟咋說炸就炸呢?我這話還沒說完嘛,你就要和我官府見了——你要真想和我把臉撕開,那我啥也不說了,你現在就去告官吧,我候著。」

  章三爺兩眼瞪著白二先生:「還有什麼話,你說。」

  白二先生說:「我今兒個叫你老弟走,第一,不是日後再不用你;第二,也不是讓你空手走。過去我白某對得起你,今天仍要對得起你。」

  章三爺臉色好看了一些:「這還差不多。」

  白二先生說:「明日,你就到櫃上支一百兩現銀,算我白某送你的禮金,日後有啥難處,我還會幫你。怎麼樣?」

  章三爺一時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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