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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章三爺又感慨:「這二年你們都發了,白二這老小子發了,你這女人也發了,就他媽老子還走黴運……」

  十八姐沖著章三爺媚媚一笑:「看三爺你說的,好像你真走了黴運似的!你不也發了麼?我這裡收上來的『當五升』,不全是當四升五到你那兌的錢?這不就等於讓你白抽頭了麼?白家窯上你能不撈?我看,你也發得好哩!」

  章三爺仍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直歎氣:「我算啥?白老二有窯,你有花船樓船,還有這麼多姑娘,我有啥?」

  十八姐好言相勸:「三爺,人呀要知足。你不想想,三年前白家沒開窯時,你是啥模樣?除了我這傻妹子,誰把你當個爺敬著?白家終是待你不薄,每月十兩銀子養著你,還讓你賺外快,不錯哩……」

  章三爺喝多了,不聽十八姐的勸,自顧自地叨嘮著:「我……我算啥?算個啥?沒有窯,也沒有花船……」後來就紅著眼睛叫,「我活不好,他白老二也甭想活好!從今天開始,他白老二有黴倒了!」

  十八姐有點害怕,以為章三爺和白二先生有了什麼齟齬,便問:「怎麼?和白二先生鬧氣了?」

  章三爺冷冷一笑:「我才不會和他鬧呢!我要和他鬧,他還會這麼信我?」

  十八姐點點頭:「倒也是。」

  章三爺很得意:「我不和白二鬧,卻有人和他鬧。白家窯從今往後別想安生了,只怕會鬧得一片紅火呢!」

  十八姐問:「都是怎麼回事?」

  章三爺這才帶著幾分酒意,把白家窯上這陣子的事和十八姐說了,一邊說,一邊快意地笑。

  十八姐聽得有點不自在,又問:「你做著白家的窯掌櫃,還生著法子想讓窯上的弟兄這麼鬧,圖啥呢?」

  章三爺陰陰地反問:「你想想我會圖啥?」

  十八姐想不出,又見章三爺的樣子挺嚇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不和章三爺多言語了。

  章三爺卻說個不停,把想像中當地窯工和侉子們打架的事向十八姐描述著,描述得入了迷,就把十八姐當作了打架的對手,揪住十八姐放倒在地上,亂壓亂擰。十八姐先還以為章三爺要和她做那事,沒怎麼在意,後來被章三爺弄得渾身疼痛,便怕了,喊了船上的姑娘們過來,才把章三爺硬抬到床上睡下了。

  章三爺已是大醉,倒到床上後,再沒碰十八姐,也沒碰哪個姑娘一下,就沉沉地睡去了。睡著時章三爺仍不安分,時不時說幾句沒頭沒腦的胡話,還做了一個離奇古怪的夢。章三爺于夢中看到了一個極是壯美的場景:白家窯和橋頭鎮都在一片轟轟然的巨響聲中沉到了地下,許多人——有白二先生,有十八姐,有肖太平,還有秀才爺,都像被鬼拖了腿一般,血頭血腦往地下沉,只有他章三爺活著,坐在大花船上摟著一堆俏姑娘喝花酒……

  章三爺被十八姐搖醒之後,才發現出了大事。架不知因啥打到了橋頭鎮上,三孔橋上下都是火把,把河岸照得一片紅亮。火光閃爍中,廝打的喧囂聲與亂哄哄的叫駡聲一陣陣傳來,就像響在面前。

  十八姐很慌張,往章三爺身上披衣服時就說:「……不好了,不好了,都打死人了……」

  章三爺懵懵懂懂地問:「打死了誰?」

  十八姐說:「好像……好像是侉子坡上的侉子吧。你……你沒聽到侉子們在橋上點名道姓地叫號麼?他們要找你說話呢!」

  章三爺心裡一拎,立時醒徹底了,一邊急急地往腳上套著皂靴,一邊仰臉對十八姐說:「既已鬧到打死人的地步,就得白家來收風了。我馬上到漠河城裡去給白二先生報個喜吧!」

  十八姐說:「只怕晚了哩——橋上橋下這麼亂,你……你還走得了麼?」

  果然走不了了。樓船前的河岸上已擁滿了手持棍棒的侉子們。侉子們揪著兩個當地窯工,抬著一具滿是腦漿血水的屍體,口口聲聲要扒章三爺的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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