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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弟兄們肅立著聽,聽罷,馬上在隊長、棚長的帶領下,整隊集結。

  望著弟兄們忙亂整隊的身影,看著腳下那渾身是血的獨眼大漢,邊義夫這才感到怕,才想到此仗打完後李二爺和他算帳的問題。

  邊義夫便強作鎮靜,問已服帖了自己的副司令任大全:「這人是誰?」

  任大全說:「是李二爺手下的一個保鏢,叫徐從喜。」

  邊義夫想問:這徐從喜和李二爺關係如何?卻沒敢問,怕一問便讓剛剛服帖了的任大全看出自己的虛怯來,只道:「你這副司令可是親眼看到的,這個徐從喜我是不能不殺,不殺這仗就沒法打了!」

  任大全點點頭說:「是哩!」

  邊義夫又想:這徐從喜死的也算冤,這人和他只不過開了個玩笑,他竟讓人送了命,實是……實是過分了一些。

  心中禁不住又有些悔,便又對任大全道:「終是自己弟兄,日後這徐從喜的家人,我……我是要撫恤的。」

  任大全又說:「邊先生心腸好。」

  嗣後,邊義夫真就撫恤了徐從喜一家老小二十年,這其中既有愧疚,更有感激。邊義夫越到後來越清楚,正是這個叫徐從喜的小人物,在他最需要確立權威時,用自己的腦袋幫他確立了權威,促使他在辛亥年的新洪城下一戰成名,顯露了英雄本色。

  這就到了邊義夫改變新洪歷史的莊嚴時刻:宣統三年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時三十五分。

  在這莊嚴時刻,邊義夫歷史性地走到三門炮口對著新洪老北門的鐵炮旁邊,身子左邊立著任大全,身子右邊站著王三順,手中的大洋刀一舉,在蔚藍的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弧,口中一聲斷喝:「開炮!」

  三門鐵炮同時怒吼起來,充作彈片的生鐵蛋子,於硝煙火光中瞬然撲向城頭,轟碎了錢管帶狡詐而虛偽的和平,造出了西二路民軍第一陣駭人的聲威。

  借著鐵炮造出的聲威,弟兄們開始攻城,西二路的旗和革命黨的十八星鐵血旗擎在兩個騎馬弟兄的手上,活靈活現地向城下飄去。

  弟兄們手中的快槍也響了,槍聲和喊殺聲宛如響徹四野的驚雷。

  這情形聲勢實是動人。

  何為壯闊,邊義夫在那日的老北門城下,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因著那感受,邊義夫手中的指揮刀於空中劃出第二個弧,又一聲大吼:「開炮!」

  鐵炮再度響了起來,炮身四周的硝煙如雲如霧。

  邊義夫於硝煙的升騰之中,舉起了脖子下的單管望遠鏡,向城頭看,啥也沒看到,現在眼前的只是一片茫然的白。

  第三次下令開炮時,城頭巡防營已升起了兩件白大褂,邊義夫沒看到,仍是下了令。

  待從望遠鏡裡看到時,兩門炮已響了,巡防營已把城門打得大開,攻到城下的弟兄正蜂擁而入……就這樣邊義夫成了有名的「三炮」將軍。

  後來,捧他的人說,這三炮決定歷史。新洪城正是因為有了邊義夫三次開炮的命令,才得以光復。

  貶他的人卻說,這三炮打得實是荒唐,本來便無必要,李雙印在城頭上和錢管帶談得正好,巡防營已準備火線舉義了,他還在這兒胡鬧。

  而史學家在邊義夫百年之後編撰的《辛亥新洪光復記》中則另有見地,道是邊義夫下令開炮時,省城獨立的消息恰巧傳來,錢管帶才順水推舟依附了革命。

  §第十四章

  邊義夫以勝利者身份懵懵懂懂進城時,沒想到去見錢管帶;錢管帶卻想到了要見邊義夫。

  錢管帶身邊明明守著李二爺,且又明明剛和李二爺在城頭議和時喝了幾壺酒,偏就不認李二爺,單認一個邊義夫。

  在那亂哄哄的時刻,錢管帶扯著醉醺醺的李二爺在城門洞下的人群中四處瞅。瞅到了邊義夫後,又是揮手,又是跺腳,很帶勁地叫:「邊爺!邊爺!」

  繼而,錢管帶便冒著和揮刀持槍弟兄相撞的危險,疾疾迎了過來,一把扯住邊義夫的手說:「好我的個邊爺喲,你總算又來了!」

  那口氣,倒仿佛早盼著邊義夫開炮攻城了。

  這讓滿臉滿身硝煙的邊義夫很驚愕。

  錢管帶一口一個「邊爺」的叫,還做出那一副前所未有的笑臉,使邊義夫覺得這原本相熟的錢管帶變得陌生了。

  在邊義夫的記憶中,錢管帶本是很牛氣的,就是當初沒做管帶,只做著左哨哨官時,就很牛氣。

  鬥蟲只能贏不能輸,贏了也沒笑臉,倒像是給人家面子。

  強賣大煙給他,還老使假。

  「邊爺」自然也是從來沒叫過的,高興了,叫一聲「邊先生」,不高興了,便叫他「混帳浪蕩公子」。

  就是在前天,這位管帶大人還想把他作為亂黨來抓哩!

  今日,竟對他稱起了「爺」!

  革命帶來的變化實是驚心動魄。

  立在錢管帶身邊的李二爺也讓人驚心動魄,邊義夫剛瞅見李二爺時,還怕李二爺怨他恨他。

  不料,李二爺得知是他下令開的炮,不但沒怨他,還當胸打了他一拳,呵呵大笑著道:「好你個邊先生,竟他娘的敢用炮轟老子,轟錢管帶!倒也轟得是時候!你這一轟,錢管帶的決心才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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