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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山風呼嘯著,吹起了霞姑身後的紅斗篷,像似鼓起了一面旗,霞姑面前也正是旗,一面鑲紅綢邊的黃旗,上書「匡漢民軍第一路」七個血紅大字,旗和字都在風中獵獵飄動。

  「……還有就是,要不怕死!要把頭別在褲腰上幹!改了民軍,咱山裡的規矩還是山裡的規矩,當緊當忙把狗日的頭縮在褲襠裡的,丟了受傷弟兄不管的,趁亂打自家人黑槍的,都要在忠義堂公議處罰!一句話,咱得把這場起事的大活幹好了,幹出彩來,讓世人知道,咱不光是殺人越貨的土匪強盜,也是光復社稷國家的英雄好漢……」

  霞姑訓話訓得實是好,不說坡下的弟兄了,就是邊義夫也聽得渾身的膽氣直往頭頂竄。

  後來,當邊義夫也有了訓話的資格,也在各種派頭更大的場合訓話時,禁不住想起霞姑的這次了不起的訓話。

  邊義夫真誠地認為,訓話是個很好的帶兵辦法,既能顯示訓話者自己的威風,又能鼓動人心。

  他認定自己當年就是被霞姑鼓動著,才于新洪起事時一戰成名的。

  霞姑的訓話結束後,西路民軍兩千人馬兵發新洪。

  走在火把映紅的夜路上,邊義夫帶著被霞姑鼓動起的決死信念,向霞姑請纓道:「霞妹,你……你也分一路兵馬讓……讓我帶帶吧!」

  霞姑直到那時,仍沒把邊義夫當回事,只看著邊義夫笑笑說:「邊哥,你是總聯絡,還帶啥兵呀?」

  邊義夫心頭的血沸到了極致,又在馬上晃著道:「霞妹,你別看不起我,我……我是能帶兵的!」

  霞姑敷衍說:「好,好,我若是被官軍的炮轟死了,這手下的弟兄就交給你去帶!」

  說罷,便不理邊義夫了,策馬去追李二爺。

  這讓邊義夫很失望,邊義夫就對從後面趕上來的王三順感歎:「做啥都得有本錢,你若不殺下幾個人的頭,誰都不信你能帶兵!」

  王三順問:「邊爺,你還真想殺人呀?」

  邊義夫悲憤地道:「對,就得殺人!」手與臂扮成大刀的樣子,在馬上揮著,做著英勇的動作:「就這樣:殺!殺!殺……」

  本來還想說:「如此這般便能殺出一條英雄血路來。」

  卻沒說出。

  因著那殺的動作過於勇猛,身子偏離了馬鞍,一下子跌下馬來,也就跌沒了那段英雄血路……就在這日夜裡,省城同時舉事了。

  §第十一章

  畢洪恩在天剛濛濛亮時,便被城中的喧鬧聲驚醒了,躺在床上就預感到大禍將至。

  果不其然,正欲披衣下床,負責守老北門和西門的管帶外甥已闖進了房,氣喘吁吁對他叫:「老舅,壞了,壞了,民軍起事了,老北門外一片火把!綠營江標統已在南門老炮臺和民軍的隊伍接了火……」

  畢洪恩問:「咋就這麼快?昨晚你不還說就算民軍真起事,也得三五日之後麼?」

  錢管帶難堪地道:「我……我也只是估摸,我估摸傳帖的邊義夫直到昨日還……還往桃花山裡逃,就覺著一時……一時是亂不了的。我……我再沒想到,桃花山的匪和銅山裡的匪竟……竟連夜撲過來打城……」

  畢洪恩把腳一跺:「你這是愚蠢!那個邊義夫是十足的革命黨!是革命黨與匪的聯絡人,你到現在還沒看出麼?這人明知今夜要起事,卻故意做出一副慌張的樣子往山裡跑,就是要誘你上當,攻你個猝不及防!」

  錢管帶不做聲了。

  畢洪恩歎道:「革命黨厲害哩!善於偽裝哩!」

  錢管帶說:「老舅,事……事已如此了,再……再說這些也是無用,咱還是快點轍吧!您……您老看咱們咋辦?到這地步了,咱是讓巡防營的弟兄打,還……還是不打?」

  畢洪恩問:「綠營那邊是啥意思?」

  錢管帶說:「綠營是要打的,江標統這人您老又不是不知道,連康党他都容不得,哪會給民軍拱手讓出城來?方才他己讓手下人找了我,要我的巡防營同他一起打到底。還說已派了快騎到省上報信,省城東大營的增援人馬最遲明日可到,我們堅持一天一夜就有辦法。」

  畢洪恩想了想道:「那就打一下吧!總……總不能一下不打,就放他們進城的。」

  錢管帶皺著眉頭說:「可……可打也難,守老北門的弟兄都不願打,想和匪議和。」

  見畢洪恩的臉色不對,才又說:「我……我疑他們中間有人己和匪聯絡過了,便抓了幾個……」

  畢洪恩怒道:「不但是抓,還要殺!他們是匪,不打咋行?就算是革命黨的湖北軍政府,將來也是要剿匪的!」

  錢管帶說:「老舅呀,難就難在這裡,人家打的偏是革命黨的旗號……」

  畢洪恩仍是怒,揮著手道:「本知府不認它這革命黨,只認它是匪……」

  正說到這裡,綠營江標統派了個哨官,帶著幾個兵趕來了,要接畢洪恩到綠營據守的老炮臺避一避。

  畢洪恩一口回絕了,對綠營哨官說:「我就不信新洪會在這幫土匪手中陷落!本知府身受朝廷聖命,沐浴浩蕩皇恩,值此危難之際,哪有躲起來的道理?如此,豈不要吃天下人的恥笑?本知府要豁出性命和匪決一死戰!」

  綠營哨官見畢洪恩這樣決絕,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帶著同來的兵勇,唯唯退去。

  哨官一走,畢洪恩便又長籲短歎地對錢管帶道:「阿三,你看出來了麼?江標統是想劫我呢!這狗東西防了我一手,怕我也像別處的巡撫、知府那樣,突然歸附民軍,宣佈獨立……」

  錢管帶試探著說:「老舅是不是多疑了?江標統只怕還是好意吧?」

  畢洪恩道:「好意個屁!老舅這麼多年官場不是白混的,啥人啥肚腸,一眼就看得出來!」

  因著綠營哨官不懷好意的到來,畢洪恩「打一下」的主張動搖了,略一思索,即對錢管帶道:「走,阿三,我隨你一起去老北門,看看情勢再作主張吧!」

  到了老北門,天已大亮,圍城民軍的漫天火把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只是西路民軍第二路的紅邊天藍旗在遠處飄。

  還能看到聚在城下的無數亂哄哄的人腦袋、馬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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