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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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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于華北沒想到一個例行公事的程序——送石亞南、錢惠人等新班子的同志到文山上任,會鬧出這麼多意外的波折!農民攔路,工人堵門,劉壯夫中風倒下,讓趙安邦和這麼多同志看了場笑話。最可惡的還是那個不知廉恥的田封義,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敢吊著鹽水瓶公然作秀,他當時真恨不得揮手給田封義兩個大耳光。 真是窩心啊,當晚回到省城,于華北就病倒了,時斷時續發了十幾天燒,天天到省級機關醫院病房掛水。保健醫生說他身體太虛弱,建議他住一陣子院,好生調養一下。于華北沒答應,說是自己病不起喲,很多事都還等著他處理哩! 文山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從順序接班的方案被否決,到新舊班子交接時鬧出的笑話,他該丟的臉反正丟了,也沒必要多想了。裴一弘和趙安邦一手敲定的新班子能不能把文山搞上去,日後會不會也像他一樣丟臉,讓以後的實踐去檢驗吧!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抓好反腐倡廉工作,爭取在錢惠人身上有所突破。裴一弘頭腦比較清醒,儘管沒同意把錢惠人拿下審查,但總算是把他從寧川調開了,這就為他和有關部門的調查掃清了障礙,雖然趙安邦對此極為不滿,卻有苦難言。于華北因此斷定,趙安邦的心情也不會太輕鬆,搞不好也會病上一場。 應該是一場政治惡疾,一九九一年秋,他和省委工作組的同志們幫他們診治了一次,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他們倒好,—個個諱疾忌醫,從白天明、趙安邦,到錢惠人、白原崴,沒—個配合他的工作。寧川市政府辦公廳—位叫周鳳生的副科長配合了一下,結果反倒了大黴,被辦成了腐敗分子! 現在想想,于華北卻也不能不服,白天明和趙安邦的確有能耐,在那種泰山壓頂的情況下,還把一場政治撤退組織得如此有條不紊,甚至回手打了幾個漂亮的小反擊。其中—個小反擊就是針對周鳳生的。周鳳生收受外資企業一台彩電,價值不過三千多元,就被白天明和趙安邦一撤到底。 白天明和趙安邦下臺後,周鳳生來找他,很委屈地說,自己是受了報復,希望省委工作組能給個說法。他很同情周鳳生,真想給他個說法,可卻終於沒這麼做,儘管是三千多元,總是小腐敗嘛。 在醫院吊水時,這位叫周鳳生的同志又及時記起了,發生在錢惠人身上的許多疑點也及時記起了。他決不相信錢惠人當年是清白的。據周鳳生揭發,錢惠人上交勞力士的時問並不是禮品單上記錄的一九八九年七月,而是一九八九年十月的某一天,是周鳳生經手接收的。而錢惠人收受這塊表的時間則是一九八九年五六月間,周鳳生參加了追款工作,在深港追款期間就見錢惠人戴過這只表。這個事實說明,價值三萬多港幣的勞力士在錢惠人金貴的手腕上至少戴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是怎麼回事?都發生了什麼?錢惠人是不是覺得事情有可能敗露,才被迫上交的? 還有,用集資款炒香港恒生期指,當真會是錢惠人的個人行為嗎?沒有白天明和趙安邦的同意或默許,錢惠人就敢這麼幹了?寧川海滄街部分用地的零轉讓也頗值得懷疑,對這種寸土寸金的黃金寶地搞零轉讓,到底是特殊歷史條件下吸引投資的特殊措施,還是以權謀私啊?錢惠人起了什麼作用,撈了多少好處?白天明、趙安邦信誓旦旦,一再強調錢惠人只是執行者,就算違規,也與錢惠人無關。他卻不太相信:他們三人是什麼關係?是一榮俱榮—損俱損的政治同盟關係,這種關係是經過文山分地風波考驗的!錢惠人義氣啊,在分地風波中為保白天明和趙安邦,和地委書記陳同和軟磨硬抗,不顧死活,不計後果。 白天明也義氣嘛,拉幫結派毫不掩飾,自己做了甯川市委書記,就拼命排斥他這個原已擬定的市長,點名要趙安邦做市長,還要錢惠人來做市政府副秘書長。劉煥章和當時的省委也糊塗得可以,竟然就這麼安排了,讓堂堂中共寧川市委變成了梁山泊上的忠義堂!這個忠義堂愛憎分明,順者昌逆者亡,周鳳生配合他們的調查工作,配合成了腐敗分子,錢惠人則一路飛速提升,記過處分剛撤銷,就轉正提成了市府秘書長:趙安邦東山再起,重到寧川主持工作,又把錢惠人提為主管經濟的副市長。白天明現在過世了,不會開口說話了,但趙安邦、錢惠人、周鳳生都還活著嘛,這些問題總會搞清楚的。 于華北認為,他這決不是疑神疑鬼,錢惠人不但有問題,問題也許還很嚴重,目前的調查表明,這位市長同志不僅養了個私生女,「借」了白天明的兒子白小亮幾十萬,還以私生女所謂「贊助費」的名義敲詐了省城一家企業五十萬。看來,他當年可能犯了個錯誤,在那種特有的大氣候、大環境下,一切都從政治著眼,只想著白天明和寧川班子姓社還是姓資,沒硬著頭皮對錢惠人的經濟問題—查到底。 政治上的事真是說不清,尤其如今這年頭,就更說不清了。姓社姓資是多大的問題啊,關係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命運,上面大人物—個不爭論,就不爭論了,甯川反倒成了自費改革的典型,還把趙安邦一路送上了省長的寶座。因此,當他在省紀委的一次協調會上談到錢惠人這些歷史疑點時,紀委的同志就很擔心,吞吞吐吐地提出:當年的事是不是不要查了? 他的態度很明確:要查,查個水落石出,寧川經濟搞上去了,並不等於說就一好百好了,查處寧川個別領導幹部的經濟犯罪和肯定寧川改革開放的輝煌成就無關,也不意味著省委改變了對寧川工作的積極評價。 然而,調查結果是令人沮喪的。周鳳生被撤職後,下海辦公司了,如今已發了大財,身家幾千萬。紀委有關同志好不容易找到此人,此人卻不配合了,連當年曾參加過錢惠人追款小組的工作都不承認,更不承認提供過勞力士表的線索。紀委的同志拿出當年的談語記錄,這位同志才想了起來,挺滑頭地說,當年該說過的都說了,現在再問,他還是那些話。紀委的同志便向他彙報,說是周風生這麼做,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人家如今是生意人,不是國家幹部了,根本不會再往這種要命的是非窩裡攪了。事情明擺著,錢惠人還在位上,趙安邦又是省長,他找死不成?! 是啊,誰都不敢輕易找死,像他這樣堅持原則的同志現在還有多少? 連省委書記的裴一弘都在耍政治手腕嘛,他這麼堅持,裴一弘就是不同意對錢惠人立案,沒准還在私底下和趙安邦做了什麼交易,給他和同志們的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難度和壓力。可他卻不能放棄,他既然分管了這方面的工作,就得有這種原則性和政治勇氣! 每每想到這裡,于華北總會情不自禁地被自己無畏而高尚的精神所感動。 當然,漢江省的歷史很複雜,這麼多年來的是是是非非也很多,他這麼做,肯定會有許多同志不理解,甚至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同志說他心理不平衡,罵他惟恐天下不亂。這也沒關係,罵也好,不理解也好,都沒關係,人正不怕影子歪嘛!這些同志可以先站在局外看一看,等一等,甚至叫駡幾句,但卻不能阻礙對錢惠人查處工作的正常進行!省監察廳參預協調工作的齊廳長和趙安邦走得很近,工作很不得力,他聽了彙報後,便將齊廳長調開了,點名要剛上任的副廳長馬達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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