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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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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剛呼應道:「就是!裴書記,趙省長,亞南同志說的有道理!我們下面決策會犯錯誤,上面決策就不犯錯誤了?誰敢保證這次宏觀調控就全都是正確的?不一定吧?再說,各地有各地的情況,也不能一刀切嘛,尤其是對文山!」 裴一弘不悅地說:「文山怎麼了?是政策特區啊?你們頭腦最好都清醒些!」 石亞南的頭腦清醒了:裴一弘這次看來是急了眼,不準備和下面講民主了。 趙安邦倒還有些民主的樣子,對她和方正剛做工作說:「你們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比如說犯錯誤。誰也不敢保證上面不犯錯誤,我們的革命和建設中也的確犯了不少錯誤,不斷地犯錯誤。當然,也在不斷糾正錯誤。但這不能成為拒不執行中央宏觀調控政策的藉口,兩回事嘛!我們這麼大一個多民族國家,面對這麼複雜的經濟政治局面,如果政令不暢,豈不要天下大亂嗎?是不是啊?」 裴一弘揮了揮手,「安邦,這個問題不必再和他們討論了,今天咱們不是開研討會!時間不早了,你就代表省委,把昨天省委常委會的決定傳達一下吧!」 趙安邦傳達起了省委常委會的決定,核心內容是,馬上組織聯合調查組,對文山鋼鐵進行一次公開的徹查。直到這時石亞南才明白,在她和方正剛走進這個會議室之前,工業新區七百萬噸鋼鐵的命運已經被昨夜的省委常委會決定了。 石亞南心裡涼透了,等趙安邦傳達完畢,馬上迫不及待地說:「趙省長,裴書記,有個問題不知省委想過沒有:真這樣公開徹查,哪家銀行還敢繼續給我們貸款?又有多少帶資建設單位會上門討債?不說將來的續建工程了,只怕在建工程也要爛尾,損失就……就太嚴重了,也許將是一場巨……巨大的災難啊!」 方正剛也帶著哭腔說:「裴書記,趙省長,文山是經濟欠發達地區,能有今天這個局面不容易,承受不起這種經濟損失啊!違反了宏觀調控政策,省委可以處理我們,情節嚴重甚至可以撤我們的職,但不能犧牲一個地區的經濟啟動啊!」 裴一弘面色嚴峻,「亞南、正剛同志,你們說的這些問題,省委考慮過,可文山被中央點了名,不公開查處不行,沒法向中央交代!所以,我和安邦今天才請你們過來,先和你們打這個招呼!至於將來的幹部處理,那是另外一回事!」 這話已經說到底了,石亞南卻仍不甘心,畢竟關係到亞鋼聯一百六十多億的投資和文山未來經濟的發展,又大膽叫了起來,「裴書記,趙省長,我們是要向中央交代,可也要向文山老百姓和亞鋼聯的投資商交代吧,不能光看上面吧?」 裴一弘臉一拉,「石亞南,你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我和安邦同志唯上啊?」 方正剛嚇壞了,忙站了起來,說:「哎,裴書記,亞南同志不是這個意思……」 裴一弘毫不客氣,「正剛同志,你不要插嘴,我看她就是這個意思!她就不唯上嘛,她唯啥呢?唯的只有地方利益,到哪裡主持工作都是地方保護主義那一套!當然,這類同志也不是只有石亞南一個,我省諸侯中還有不少,銀山的章桂春可以算一個!今天我只說石亞南。為了地方利益,中央的話她可以不聽,省裡的招呼她也只是應付,過去在平州違規上電廠,現在又在文山違規上鋼鐵!」 方正剛又解釋,「裴書記,文山鋼鐵的賬不……不能只記在亞南同志頭上!」 趙安邦插了一句,「當然不能只記在石亞南頭上,你方正剛責任也不小!」 裴一弘又說了下去,「所以,亞南、正剛同志,現在咱們都得唯上了!作為我和安邦同志,我們中共漢江省委,必須不打折扣地執行中央方針政策!作為你們,一個地區的黨政負責幹部,就是要聽省委的招呼,做到令行禁止!今天我也代表省裡做個自我批評:省裡這方面也不是沒問題,當年處理平州違規上電廠,一個通報批評就完事了,讓違規者賺了便宜,搞得你們膽子越來越大!」 趙安邦檢討說:「這個責任在我和省政府,心軟手軟,實際上對下面沒好處!」 裴一弘警告道:「所以,就是從愛護幹部出發,也不能這樣下去了!在文山鋼鐵問題上,省委將來對幹部的處理是肯定的,包括你們兩位諸侯和在座的一些相關責任人!至於怎麼處理,要看你們配合查處的態度,大家都好自為之吧!」 趙安邦又說:「給同志們通報一個新情況:銀山市金川區在省裡三令五申的情況下,仍然違規亂來,銀山市委已進行了嚴肅處理,區長書記雙雙免職!」 會議開到這份上,已近乎一個政治葬禮了,任何反抗的企圖全被鎮壓。接下來的形勢變了,廳局長們紛紛表態,要雷厲風行地執行省委指示。古根生表態時再三檢討,幾乎聲淚俱下,石亞南估計,老公已在為頭上的烏紗帽憂心忡忡了。 趙安邦畢竟是省長,考慮得比較全面,最後又說起了善後工作,「違規要嚴肅查處,但也要盡一切努力減少經濟損失,和可能造成的大震盪!該做的工作要主動做,做到前面去,要有最壞的思想準備,要考慮到萬一亞鋼聯資金鏈斷裂怎麼辦?誰來接盤?現在就要注意物色潛在的接盤者,積極爭取化被動為主動!」 石亞南卻不知道該怎麼化被動為主動?從政二十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嚴峻時刻。個人進退得失不談,就算她和方正剛下臺也沒關係,可這個大攤子怎麼收拾啊?吳亞洲的亞鋼聯真的崩了盤,誰還敢接盤?又有誰能接得了盤? 讓石亞南沒想到的是,會議結束後,趙安邦把她和方正剛都留了下來。 石亞南心裡又浮出了一絲渺茫的希望:也許省裡還會救一救?也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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