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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于華北心頭一熱,「那就一言為定!正剛,我明確告訴你:七年前那一幕再也不會發生了!」說這話時,于華北想,也許到那時他已是省長或省委書記了。

  不論作為省長還是省委書記,都要在經濟工作上有所表現。寧川的崛起不但成就了趙安邦,也為漢江省乃至中國政壇貢獻了六位省部級幹部,今天的文山很像當年的寧川,氣勢磅礴的啟動已經開始了,這可是政治和經濟的雙重機遇啊。

  於是,于華北頗動感情地說:「正剛,你知道的,我在文山前後工作了十八年啊,做市長、市委書記的時間就長達十一年,卻一直沒把文山搞上去……」

  方正剛忙插了上來,「于書記,這您也不必自責,那時是什麼情況?現在是什麼情況?當時省委的經濟工作重心在南方,哪顧得上文山這種北部地區?!」

  于華北道:「話是這麼說,但我不能原諒自己啊,總覺得欠了文山老百姓一筆債!重整煤炭、鋼鐵這種重工業,我們當時也想過,卻沒法實現。底子薄,沒有錢啊,重工業是資本密集型工業,沒錢就沒法辦,再加上專家學者們又說鋼鐵是什麼夕陽工業,議來議去也就放棄了!正剛,你和文山的同志們圓了我的一個夢啊!」喝了口茶,又說:「另外,還要注意均衡發展,要進一步搞好國有企業的改制,上屆班子搞了個國有資產甩賣的方案,我不太看好,你們有什麼新思路?」

  方正剛馬上彙報,「于書記,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向您彙報:已經甩賣的就算了,包括山河集團向偉業國際的零轉讓,沒啟動的企業已經讓我叫停了!我和亞南以及班子裡的同志研究過幾次,準備搞ESOP,就是企業員工持股試點。波蘭的經驗證明,這種過渡形式能最大限度地減少改制震盪,也能體現公平原則!」

  于華北贊同說:「好啊,既能減少震盪,又能體現公平原則,就大膽試,就算不成功也沒關係!安邦和甯川的同志們就是這麼走過來的,要學習,要總結!」

  方正剛抱怨起來,「于書記,趙安邦不是當年甯川市長了,是省長,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們文山還沒走到當年寧川那一步呢,他就不停地敲打我們了!他和錢惠人、白天明那時是怎麼幹的?不但違規,甚至還違法哩!」

  于華北不願助長方正剛的不滿情緒,「哎,正剛,你咋又來了?安邦他們的大方向沒錯,寧川起來了嘛,真不服氣,你們在文山也創造一個經濟奇跡嘛!」

  方正剛激動了,「于書記,我們現在正在創造奇跡,兩年後,文山也許將成為中國最具實力和活力的鋼鐵城,GDP過千億,財政收入將達到一百億以上!」

  于華北似乎已看到了這一經濟奇跡的實現,連連點頭說:「好,好,那就好啊!這次的機遇決不能輕易喪失!你讓亞南同志也找機會多向老裴彙報彙報!」

  方正剛自信得很,「于書記,重要的不是彙報,是拿出真實的政績成果!」

  于華北本來想說,幼稚!話到嘴邊卻忍住了,「那好,正剛,我就等著看你們的政績成果了!寧川搞上去了,老書記劉煥章同志曾在省委擴大會上向安邦他們鞠躬致敬,將來文山搞上去了,我也代表省委向你,向亞南同志鞠躬致敬!」

  這日中午,因著方正剛和文山的緣故,于華北心情不錯,破例喝了幾杯白酒。

  §第十四章

  裴一弘很講究通氣,但凡涉及到常委間的分工調整,重大幹部人事安排,總要先向班子裡的同志徵求意見。這既是一種溝通磨合的過程,也是一個彼此理解的過程,更是一個落實民主的過程。有些上會時不好說的話,通氣時同志們就能放開說了,民主決策就落到了實處,他這個班長最終拍板時也就少了些盲目性。

  這種通氣也要講究程序,一般是先趙後於,然後才是其他副書記、常委。因此,和于華北通氣之前,照例要和趙安邦先通個氣,儘管在他看來這次和趙安邦的通氣並不是那麼重要,老劉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了,紀檢監察這一攤子事物歸原主,于華北再兼管點別的,和趙安邦關係不是太大。但程序就是程序,你忽略了這個程序,也許就會種下矛盾的種子,沒准哪天就會開朵小花結個惡果。

  裴一弘沒想到趙安邦會突然出院。初七一早,裴一弘趕到賓館送走了中央有關部門的那位領導同志,準備到醫院去看望一下趙安邦,順便通氣把事說了。不料讓辦公廳聯繫了一下才知道,人家省長同志兩天前就出院回到了共和道八號官邸。

  裴一弘當時就在共和道十號家裡,便和趙安邦直接通了個電話,說他過去聊聊。趙安邦卻說,別,別,還是我過來吧。是他要找趙安邦通氣,怎麼也不能讓人家往這邊跑,不尊重人嘛!結果他沒過去,趙安邦也沒過來,像往常一樣,兩人在省委他的辦公室見了面。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雖在共和道門挨門住著,隔牆做著鄰居,但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都要顧及政治影響,彼此之間很少串門。

  先一步到了辦公室,把飲水機打開,正泡著茶,趙安邦便到了,進門就高聲嚷嚷,「哎,老裴,你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了,和你班長同志打個招呼啊,明天我就準備去銀山、文山了,給章桂春、方正剛、石亞南他們來個突然襲擊!」

  裴一弘泡著茶,開玩笑說:「算了吧,安邦!你這次病得不輕,剛剛出了院,就別想著襲擊人家了,小心再讓北方的暴風雪撂倒,你就先老實歇一歇吧!」

  趙安邦笑道:「我還敢歇啊?這陣子累你們了,怎麼也得將功贖罪嘛!」

  裴一弘不開玩笑了,「隨你的便吧!有些事和你扯扯!咱們班子的分工又得調整了:老劉節前就從中央黨校回來了,紀檢這攤子用不著老於再兼管了嘛!」

  趙安邦不在意地說:「這還通啥氣啊?老劉既然回來了,自然要歸位!」

  裴一弘道:「問題是老于,老於一直協助我分管組織人事,紀檢這攤子還給老劉,身上擔子就輕了不少,我考慮是不是把農業這一塊再交給老於呢?」

  趙安邦不無曖昧地笑了,「老裴,咱們華北同志也許對工業更感興趣吧?」

  裴一弘心裡有數,和顏悅色道:「安邦,我明白你的意思,這陣子老于對文山的鋼鐵啟動很關注,是不是?這也正常嘛!老於是從文山上來的,對文山有感情,新市長方正剛又是他很看重的一位幹部,他對文山當然會多些關心嘛!」

  趙安邦顯然言不由衷,「是,是啊,乾脆讓老於全面主持工業經濟好了!」

  裴一弘察覺了什麼,「哎,安邦,你好像話裡有話嘛,啥意思?直說吧!」

  趙安邦猶豫了一下,「老裴,那我就和你交交心吧,本來我是不想說的!」

  裴一弘揮了揮手,「說嘛,一個班子的同志,就是要暢所欲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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