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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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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隊營長說,「邊爺仍是督府委員兼花捐局會辦,畢督府要請邊爺上任視事呢!」 李太夫人淡然一笑,「去回稟你們畢督府,就說這孽障永遠不會上任視事了!」 馬隊營長急問,「邊爺既不上任視事,如今又在哪裡?」 李太夫人仰臉看著灰白的天空,「具體在哪呢,我也鬧不清,只聽說現在正整兵備武準備討逆哩!也不知那逆是誰?反正這孽障從小就不是饒人的碴,你們回去傳個話給你們畢督府和錢旅長,讓他們小心了就是!」 兵變之夜抑或是剿匪之夜驟響的槍聲,被許多遺老遺少們認定為成功的復辟。一時間傳言四起,道是畢洪恩和錢中玉皆是有良心的大清忠臣,雖置身亂流仍念念不忘皇上浩蕩聖恩,擇機滅殺了新洪城中的反賊亂黨,即將奉密旨發兵勤王。又道是反賊之督府邊義夫惶惶不可終日,日前已被其母——深明大義的義民節婦李太夫人親自擒拿歸案,押在牢獄,只等畢大人和錢大人發兵勤王之日便開刀祭旗。遺老遺少們盤在頭上的辮子公然落下了,大清的龍旗赫然出現在新洪街頭。宣統恩科進士秦時頌更大天白日闖到督府衙門,見了畢洪恩跪倒便拜,光亮的額頭在地上磕出了血。秦時頌涕淚俱下,把畢洪恩稱做文天祥第二。畢洪恩便十二分的慚愧起來,覺得自己實是下作,竟在起亂之時服膺了匪類,而沒去做文天祥。 畢洪恩眼噙熱淚,扶起秦時頌,感歎說,「兄台呀,你才真是文天祥哩!」 秦時頌說,「畢大人,我們都要做文天祥,都要有氣節,寧死不事二主,寧死不為二臣!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民國?呸,什麼東西!泱泱一個大中國沒有皇上怎麼成?還不亂了套!別處不說,就說咱新洪,這一年多被民國鬧成了什麼樣子?簡直……簡直是不可言也!」 畢洪恩應著,「是的,是的,所以,我和錢旅長就順應民心,把他們剿了!」 秦時頌贊道,「剿得好,剿得好啊!畢大人,你和錢旅長這是解民於水火倒懸呀,是大忠大義呀!聽說你和錢旅長正準備發兵勤王?不知定在何日?」 畢洪恩一怔,「誰說我和錢旅長要發兵勤王?誰說的?」 秦時頌說,「外面都在傳哩。」 畢洪恩沉吟片刻,頗為痛苦地開了口,「秦兄台,和你說心裡話,勤王的心我和錢旅長都是有的,那力卻沒有啊!勤王和剿匪不是一回事,沒有足夠的兵力是萬萬不可行的!」 秦時頌頭一昂,「畢大人此言差矣!昔楚國三戶尚可亡秦,今日畢大人和錢大人手中有一旅人馬,安知不能勤王乎?大人須知,民國政體不合我國國情,更不合民意,中國老百姓是不能沒有皇上的!大人只要打出勤王旗號,必能得到天下響應!」 畢洪恩撚著下巴上幾根黃須,沉思不語。秦時頌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畢大人,你想想,中國沒有皇上怎麼得了呀?這民國之民字又是如何得了呀?國家神器四萬萬草民百姓皆可竊之,皆思竊之,豈不要天下大亂?五服十六國的亂局豈不又要重演一回?所以,晚生一直以為,中國只可君主立憲維新圖強,斷不可革命毀國失卻根本!晚生今日把話撂在這裡:如吾等不能忠心勤王保皇上複位,天下必將由此大亂,我中華文明古國五千年傳統必將毀於一旦,你我日後將於內憂外患之中死無喪身之地也!」 畢洪恩儘管心裡慚愧著,卻絕無絲毫勤王的念頭。事情很清楚,他和外甥錢中玉不能逆勢而為,他從心裡敬重秦時頌,卻不能去做秦時頌,拿雞蛋去碰石頭。便好言好語地對秦時頌說,「兄台所言極是!只是勤王之事非同小可,成則青史留名,敗則後果不堪設想,兄台且容我和錢旅長再想想吧!我們總不能事無把握,就打出勤王旗號,讓新洪子弟白自流血的。」 秦時頌掛著滿面淚水,「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激烈地叫了起來,「該流血就要讓他流!晚生頭一個去流!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大人,你我皆大清進士出身,都沐浴浩蕩皇恩,今日正是報恩的好時候!大人啊,咱宣統小皇上尚在沖齡啊,民國亂党賊人和袁項城就將他廢了,豈不痛哉!聖祖仁皇帝沖齡親政,手夷大難,平定四海,青史留名,民國亂黨賊人又安知宣統小皇上不能奠定寰宇,完成中興之大業乎?大人,咱宣紛小皇上天縱英明啊!」 恰在這時,錢中玉匆匆進來了。秦時甥又沖著錢中玉胡亂磕頭,「錢旅長,錢大人,求你們發兵勤王救救咱宣統小皇上!晚生願為你們二位大人牽馬墜蹬……」 錢中玉呆住了,看看跪在地上的秦時頌,又看看舅舅畢測恩,一言未發。畢洪恩再次拉起秦時頌,「好了,好了,秦兄台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一旦有時機,我和錢旅長必會發兵勤王的!現在卻不成,現在,要想法繼續剿匪哩!匪首邊義夫逃逸眼下嘯聚桃花山,不剿平必有大患呀。」 秦時頌很吃驚,「不是說邊義夫已被捕獲,正要擇日開刀問斬麼?」 錢中玉陰陰看了秦時頌一眼,「等你進士爺去斬呢,你既有心勤王復辟,倒不如先把桃花山裡的邊義夫斬了,也了卻我和畢大人一份大心思!」 秦時頌這才知道,市面上的傳言頗為不確,不但勤王的事渺茫得很,就連匪患亦為剿絕——那反賊督府邊義夫如何兢讓他逃逸了呢?還想再問,錢中玉已很不耐煩了,一聲送客,將秦時頌驅逐出門。在門口,秦時頌極力回過頭來,又沖著畢洪恩叫,「畢大人,匪患剿絕必得勤王啊!」 畢洪恩連連道,「好,好,秦兄台,勤王之事你只管放心,只管放心!」 秦時頌走後,錢中玉拉下了臉,「勤什麼王?老舅,你糊塗了不成?咱現在可是民國新朝的官吏,你老是督府,我是旅長!真保個皇上回來,對我有什麼好處?讓我放著民國新朝的旅長不做,再回頭做個吃氣的小管帶?簡直是豈有此理!」 畢洪恩不高興了,「錢阿三,你心裡怎麼只有你自己?就沒有社稷國家?你就不想想,中國沒個皇上怎麼得了呀?就不想想小皇上才十歲,就被這幫亂臣賊子廢了,滿朝忠臣良將並那舉國義民百姓又作何感想呀?」 錢中玉沒好氣地道,「那好,老舅,你就和那位進士爺發兵勤王吧!我倒要看看你們兵從哪來?又有幾個不識時務的蠢貨會跟你們去幹!老舅,你不是不知道,邊義夫把個督府衙門的大招牌掛到了桃花山,正在招兵買馬要討咱的逆,你倒好,正把個逆的借:送給了他!」 畢洪恩這才徹底清醒了,只得把一顆忠於前朝的心暫且收了回來,去面對眼前惱人的現實,「阿三,快說說看,這個邊義夫,你打算怎麼對付?」 錢中玉說,「得問你呀!剿匪那夜,我要把邊義夫幹掉,你就是不允,還讓他做花捐局會辦!」 這確是失策,畢洪恩想,那夜真依著外甥的意思,把邊義夫殺了,今日便沒了這些麻煩。嘴上卻不認帳,故作高深道,「阿三,不是老舅教訓你,政治上的事你真是不懂,當時形勢必得體現民意嘛!我這督府是民意擁戴的結果嘛!民意體現過後,我不是依著你的主意,讓你去幹掉姓邊的麼?」 錢中玉看了畢洪恩一眼,「晚了!你就等著姓邊的再攻回城吧!」 畢洪恩被錢中玉目光中的鄙夷弄得極是惱火,覺得做了旅長的外甥實是不堪得很,脾氣一天大似一天,眼裡已無了他這個舅舅,因之氣道,「就算邊義夫攻城也是你的事,你做著旅長,又不是我做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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