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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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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釀下了邊義夫一生中最大的一次錯誤:他心甘情願去做冤大頭,自己花錢讓畢洪恩和錢中玉去設鴻門宴,一舉把霞姑、李二爺,和那麼多好弟兄的命全喪送掉了,也差點兒把自己的命喪送了。 「鴻門宴」是在四日後的一個晚上設下的。事前,畢洪恩和錢中玉把幾十口子槍手隱藏在宴會舉行的正廳四周。正廳面對前院的大門,大門兩旁是轎房,裡面可以藏人。正廳後面是個很小的花園,不好藏人,可花牆外卻是好藏人的。花牆很矮,且對著正廳的一排大窗,牆上還有梅花洞,正可做槍手的狙擊線。周圍房頂上也藏了人,街那邊的觀音寺還支起了一門鐵炮,炮口正對著畢府西院的大門。畢洪恩和錢中玉的謀殺計劃是陰毒而又周密的。大門口卻看不出一絲陰毒的影子,門樓兩邊的石獅子靜靜地臥著,門樓上張燈結綵,一副喜慶的樣子。 邊義夫率著侍衛副官王三順和幾個隨從到得畢府時,畢洪恩正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迎。圈套已經布下,殺戮即將開始,畢洪恩臉色卻極是平靜,笑得也自然,拱著手把邊義夫讓到了正廳一側的內茶室,說是錢中玉和霞姑奶奶都還沒到,要邊義夫先到房裡吃茶吸煙,還說專為他備下了上等的雲南面子。果然就是上等的雲南面子,和早先從市面上弄來的貨色不一樣,香醇得很。邊義夫一頭倒在煙榻上吸了起來,後又覺得好貨難得,又是畢洪恩的東,就做了順水人情,讓王三順也來嘗嘗新鮮。王三順本是不抽大煙的,可見做著督府兼少將旅長的主子抬舉自己,又想到已做了侍衛副官,是場面上的人了,不學會抽便沒面子,就學著邊義夫的樣子,端上煙槍抽將起來。 主人臉對臉躺著騰雲駕霧時,邊義夫非但沒嗅到即將彌漫開的血腥味,反而得意著,以為兩團的團長、營長們今能坐到一起,是自己絕大的成功,是畢洪恩真正服了自己,「—三順,你想呀,以前我那麼求畢洪恩,讓他出面幫我鎮鎮城中的邪氣,他就是推。眼下咋就變了?」 王三順被煙嗆著,連連咳著道,「你們官場上的事,我……我哪知道。」 邊義夫笑笑地說,「還不是因為我這督府的位子坐穩了麼?!三順,世事就是如此呀,你地位不穩就有人推你,你一穩,反倒有人扶你了!」 還揮著煙槍感慨,「看來還是得做官呀!這一年多的督府兼少將旅長做下來,我可知道了,做官好處無限哪……」 本來還要感慨下去的,院裡偏響起了「錢團長到」的傳呼聲,邊義夫只得棄了感慨,放下煙槍爬起了,到正廳去見錢中玉那廝。該廝是今日酒宴上的主角之一,他得好生勸上幾句,讓該廝耐著點,別和霞姑的弟兄再在和解的酒席上意外地鬧起來。 錢中玉的態度很好,臉上帶著真誠而恭順的笑,拍著胸脯向邊義夫保證:就是霞姑九團的弟兄鬧,他和他手下的弟兄也是決不鬧的,「…邊督府,你想呀,這是你和我老舅畢大人做東,我能鬧麼?再說了,就算我不給我老舅面子,你邊畢洪恩和錢中玉的謀殺計劃是陰毒而又周密的。大門口卻看不出一絲陰毒的影子。邊義夫率著侍衛副官王三順和幾個隨從到得畢府時,畢洪恩正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相迎。督府的面子我總得給吧?我不鬧,手下的弟兄也不會鬧,誰敢亂來我就辦他!」 正和錢中玉說著話,霞姑帶著李二爺和手下的一幫營長弟兄們一起來了,由畢洪恩親自陪著進了正廳。霞姑給畢洪恩帶了兩個很大的禮品盒,打開一看,卻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畢洪恩和錢中玉都嚇白了臉,驚惶地看著霞姑並那李二爺。邊義夫也怕,更不明白霞姑此舉用意何在?便道,「人……人家畢大人好心好意請大家來吃和解酒,你……你們這是幹啥?!」 霞姑笑著說,「這正是本姑奶奶送與你邊督府和畢大人的一片好意!這兩個雞巴日的東西是前時搶金鋪的首犯,昨日整肅時查實了,讓我下令辦了!邊義夫的心這才放開了,畢洪恩和錢中玉也舒了口氣,賓主客氣地相讓著入了坐。」 正廳這邊開席時,西院還有兩桌也同時開了席。西院兩桌坐的都是錢中玉和霞姑他們帶來的馬弁隨從,再有就是王三順帶來的督府的侍衛。兩邊喝得都極熱烈,和解酒真就有了和解的樣子。也就是在那和解氣氛最好的時候,畢洪恩說是要送件非同尋常的禮物給霞姑,藉口親自去拿,起身先走了。畢洪恩剛走,錢中玉又說要到西院給那兩桌的弟兄們敬幾杯酒,也帶著手下的三個營長走了。正廳裡只剩下霞姑、李二爺、胡龍飛和另兩個邊義夫不太熟識的弟兄。 到這一步了,竟還無人省悟到啥,霞姑仍攥著酒杯和胡龍飛幾人一杯杯喝,似乎還談著整肅九團軍紀的事。胡龍飛身邊的李二爺乾脆就喝醉了,坐在椅子上直打盹。也是蒼天要留邊義夫一命。窗外花牆後,伏兵的槍要摳響之前,邊義夫一陣腹痛,要去出恭,便快步出了正廳的大門。離了大門沒有幾步,火爆而密集的槍聲驟然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邊府的朱漆大門關上了,兩邊的轎房裡沖出許多兵來,炮彈一般往正廳這邊射,一路向正廳裡打著槍。西院也響起了槍聲,槍聲像似比這邊更烈。邊義夫先還很懵懂,以為是幻覺,後來眼見著轎房裡的兵沖到面前,又眼見著正廳的門瞬時間被連珠槍打得稀爛,廳房裡煙霧彌漫,才嚇壞了,不知咋的就跌到了地上,腿上還被橫衝直撞的兵踩了一下。 就是在倒地時,看到了霞姑。霞姑渾身是血,從被打爛了的門裡踉踉蹌蹌沖出來,兩隻手裡還握著兩把快槍。霞姑實是女丈夫,在此絕境下仍不屈服,支撐著流血的身子,向沖上來的兵放著槍,還一口一個「雞巴日的」大罵畢洪恩。在怒駡聲中,邊義夫親眼見著霞姑被身前身後的排槍打飛起來,「轟然」一聲,仰面跌落在距正廳大門不到三步遠的地方,手中的快槍,一支仍在手上攥著,一支落到了邊義夫身邊。一時間,邊義夫忘了怕,流著淚把霞姑落到手邊的快槍一把抓過來,搖搖晃晃往起站,一站起來就揮著槍喊,「住手!都……都給我住手!你們……你們竟敢殺霞姑奶奶……」 就自由地喊了這幾句,幾個兵便奪過他的槍,把他扭住了,打他,踢他,還說要幹掉他。一個兇惡的矮子真把槍口抵住了他腦門。 這時,畢洪恩不知從西院還是從哪裡,疾疾過來了,讓兵們把邊義夫放開,對邊義夫說,「邊督府,你得原諒呀,我和錢中玉這麼做是不得已的……」 邊義夫氣得結結巴巴,「啥……啥不得已?你……你們這是謀反兵變!」 畢洪恩平和地笑著,「不是謀反,也不是兵變,我這是剿匪嘛!」 邊義夫硬起脖子,「那好,就把老子也一起剿了吧!」 畢洪恩正色道,「這是啥話?你邊督府是革命黨,主張革命,不是匪嘛。」 邊義夫渾身發抖,「你畢洪恩還……還有臉說啥革命黨、革命,革命黨和革命,今日……今日都被你……你們喪送了!喪送了!」 畢洪恩仍是和氣地笑著,「不對嘍,革命才開始哩!我和錢中玉還有本城商會的紳耆們都認為,剿匪正是革命的開始!不剿匪,民心浮動,市面混亂,還侈談什麼革命!邊督府我問你,古往今來的哪朝官府不剿匪呀?」 邊義夫知道大勢已去,再和畢洪恩說下去也是多餘,又怕畢洪恩和錢中玉下自己的毒手,便要找王三順一起回去。找了好半天,才在西院的一日大水缸裡把避難的王三順找到了。畢洪恩卻不許他們走,說是今夜城裡不太平,還是住在這裡安全些。後來才知道,畢府這邊下手時,城裡城外也同時下手了。霞姑留在城裡的一個營,原是死去的白天河的人,對霞姑少些忠心,錢中玉那營的弟兄一開火,當家的弟兄立馬打了白旗歸順了錢中玉。而城外炮臺山上錢中玉的第十團和支持剿匪的六縣紅槍會暗中聯合,認真與炮臺鎮上霞姑的第九團打了一仗。第十團從炮臺山上往下打,六縣紅槍會從三面往裡圍,一夜間打死打傷第九團弟兄近八百人一一有三百多號弟兄是被俘後在炮臺山下集體活埋的。事過多年後,仍有目睹此次活埋者言之唏噓,稱這次大活埋為「慘絕人寰」。紅槍會的火器不足,幾個結合部都有缺口,才讓霞姑團下的弟兄逃出了一部分。這一部分約有四百多人,已無了首領,可又不敢各自回家,便輕車熟路奔了桃花山老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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