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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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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深喉。是不是當年的深喉?秦小沖找出當年的電話錄音,反復對比著聽,還讓父親來聽。父子倆認為錄音裡的深喉是一個人,是同一個岩台人。這下子,秦小衝激動了,趕在下班前到了報社,向範家慧緊急彙報。老范不僅是報社領導,還是他臥底的單線連絡人,另外她老公齊本安,是京州中福董事長,也能為他平反冤案助一臂之力。 範家慧聽了他的彙報,驚得花容失色:秦小沖,你唯恐天下不亂是吧?腐敗不是你這麼反的!你說林滿江收了湖苑別墅?別墅在哪兒?秦小沖說:范社長,我不是唯恐天下不亂,也不是非要反誰的腐敗,我是要為我自己的冤假錯案討一個說法!我是冤枉的,我比竇娥還冤!今天爆料的那個深喉,就是兩年前向我爆料的人。我出於職業習慣,都錄了音。范社長,我放給你聽,請你判斷是不是同一個人。 範家慧很謹慎,把門倒插上後,才示意他開始。秦小沖打開第一個老舊手機,放錄音,接著,又把今天剛錄下的錄音放了一遍。範家慧聽了兩遍之後,不得不承認,今天這個深喉就是兩年前那個深喉。 秦小沖,看來你沒說謊,你的確有可能是被他們壞人陷害了! 秦小沖眼中的淚水「嘩啦」下來了:范社長,你到底相信我了! 範家慧親切地拍打著他的肩頭說:小沖,我一直就相信你,一個調查記者,怎麼會沒底線呢?就算受到不良風氣污染,底線不能丟啊! 秦小沖一把抹去眼中的淚:就是,范社長,我可是您一手培養的! 范家慧對自己培養的記者很負責任,沒讓他催促,立即打電話給齊本安,把他彙報的情況和齊本安說了。不料,齊本安竟然不信,幾句話就把範家慧打發了。齊本安在電話裡說,送別墅是事實,但送的不是林滿江,而是另一個人,是誰現在不能說,還要進一步調查。至於飛機,齊本安說:這不明擺著胡說八道嗎?林滿江會玩飛機嗎?! 秦小沖想想也是:一個國企老總,怎麼會去玩飛機呢?遂又想到,別是傅長明給林滿江家的孩子送了一架玩具飛機吧?這才多少清醒了。不過,告別范家慧時,他再次重申:他是冤枉的,比竇娥還冤! 範家慧說:知道,知道,我現在心裡有數了,一定幫你查清楚! 秦小沖本來還想和範家慧規劃一下:這事怎麼查清楚?從哪裡查起?此前對牛石豔是個誤會,對牛石豔的媽石紅杏會不會也誤會了?石紅杏能十萬收購李順東的愛情,會不會收購他兩年的自由?但範家慧不願和他多談,說是兒子從北京回來了,她得請兒子去吃毛肚…… §四十三 齊本安想到了林滿江會出手,卻沒想到林滿江出手這麼快,當天下午就決定了他的命運。當決定他命運的表決結果出來時,他正和老婆兒子在他們家小區旁邊的一家火鍋店涮毛肚呢。兒子在北京國際學校上學,難得從北京回來。一家人下館子,父子倆口味相近,都愛吃毛肚。這家火鍋店的毛肚片兒大,冰鎮,又薄又脆,調料可口,堪稱一絕。齊本安和兒子吃得滿頭大汗,掃光一盤又一盤,惹來了範家慧的嘲笑:瞧你們兩個吃貨,連吃相都一樣,真是完蛋的節奏! 兒子瞅他媽一眼,扯出一個不該提起的話題——媽,你和爸都在京州工作了,幹嗎把我撂在北京讀書?我還是回來吧!兒子一直惦記著京州那幫老同學,狐朋狗友鬼混好不熱鬧。範家慧說:不行,你老實待在北京,等我們前去會師吧!你爸愛得罪人,哪天混丟了官,摘了烏紗帽,還得回北京做他的宣傳文案。到那時我也調北京,一切按原計劃進行——買房子安家!齊本安敏感的神經被觸動了,狠狠地瞪了範家慧一眼:老範,閉上你的烏鴉嘴,毛肚都讓你說變味兒了…… 範家慧換了個話題:我們報社那個記者秦小沖可能是冤枉的! 齊本安心裡煩得很,沒好氣地說:行,那你讓法院給他平反去! 范家慧不高興了:哎,你這個人,怎麼對自己同志這麼沒感情?!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來,張繼英的電話打了過來。齊本安本能地知道情況不妙,起身到餐廳外面接電話。然而,張繼英說的情況還是讓他吃了一驚。林滿江簡直是閃電速度,中福集團黨組竟然當天下午就專門為他開了會,將他拿下,由皮丹接任!他要查處皮丹,林滿江偏讓皮丹來做京州中福董事長,而且還要親自送皮丹到京州上任!兩個月前,他到京州上任,林滿江沒來送,現在卻親自送皮丹!幾個意思?宣戰?示威?林滿江手上的權力就是這麼任性!齊本安聽後,驚訝得叫出聲來:我的天,林滿江也太瘋狂了吧,竟這麼肆無忌憚! 是的,本安,你對京州中福的審計觸犯了林滿江的核心利益,讓他和他的利益集團無法容忍了!其實,不是老同志朱道奇和國資委領導點你的將,林滿江不會安排你去京州!他開始悔棋了,黨組會上我也頂不住!我問你:本安,現在,你還能不能忍辱負重堅守在京州? 齊本安想了想,痛苦地說:張書記,我是他下級,你說守得住嗎? 張繼英鼓勵說:要想法守住!敏感的事以後不要在電話裡說,注意安全,我會儘快到京州來一趟,當面聽你的彙報。你先爭取留下! 齊本安說:張書記,這不是我考慮的事,看林滿江的意思吧!從他這麼不計後果下手的情況看,他真是急眼了!估計會把我踢走,如果林滿江讓我留在京州,我就留下,我既然上了戰場就不會退卻…… 合上手機,齊本安陷入沉思,好,好啊,該來的都來了…… 吃過飯回到家,兒子玩起了電腦遊戲,齊本安把有關情況和範家慧說了。範家慧也很吃驚,覺得不可思議:林老大也太過分了吧?就這麼讓你下臺了?他還民主集中制?齊本安苦笑:這是林家鋪子裡的民主集中制,林滿江早就說過,領導做決策,會議走程序!範家慧歎息:所以,民主集中制就變成了弄權集權的那些腐敗政客的陰謀手段了!不過也好,本安,你本質上不是政客,就下來吃碗本分的乾淨飯吧。林滿江總得給你一口飯吃,也許飯還不錯。齊本安說:你別把林滿江想得太好了,這次不是上一次了,我得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範家慧還想說什麼,齊本安卻抬腳出了門,說是到樓下抽煙。範家慧說:你不是早戒煙了嗎?怎麼又抽上了?齊本安說:沒辦法,這陣子煩,抽煙能緩解點壓力。範家慧還想說什麼,齊本安已下了樓。 樓下不遠處有塊三角地,百餘平方米的樣子,被建成了有紫藤架的開放式花園。齊本安站在紫藤架下,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戒煙多年了,現在又抽,很讓他沮喪。一陣冷風吹過,紫藤架上,幾片發黃的紫藤葉飄落下來,不經意間沾在他頭上和肩上。夜幕使天空變得很遼闊,星星也增強了亮度,竟然能隱約辨出北斗星座的長把勺形。 齊本安吐著煙圈,仰望夜空,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罷官免職雖說突然,也在預料之中。憤怒的階段已然過去,現在他不憤怒了,也不激動,只有些許淡淡的哀傷,如煙如霧,在心間蔓延著、繚繞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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