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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十九章

  影子先生莫義德卻不是盞省油的燈。

  叫門時,影子先生麻利地將門開開了,披著衣服,極殷勤地要給阮大成把脈——他以為又可以乘機敲阮大成幾錢銀子,阮大成卻沒把手腕伸給他。

  「哦?諸位不瞧病,這深更半夜的是為了——」

  影子先生有了點驚恐,瘦臉上的那團笑卻依然透著幾分甜蜜。

  阮大成道:「我們深更半夜到這裡來,是為了一樁小事!」

  「什麼小事?」

  「關於那邪教的事!」

  「哦?邪教?邪教不好!都是胡說八道!是的!是胡說八道哩!」

  阮大成心中暗喜,遂把邪教罵了一通。影子先生也極一致地隨著罵,罵得很動感情。

  「邪教害人哩!咱們清浦地面,再不能讓他們這樣禍害下去!你說是不是,莫先生?」

  「那是!那是!」

  「我們幾個弟兄要出首告官!」

  「好極!好極!」

  「先生,您說可告得?」

  「告得!告得!」

  阮大成拍案而起,叫道:「好!那麼,我等幾個便去津口告官,先生您要出面作個證,證死那傑毛子、李毛子傳教的確鑿!」

  「那是!那是!那……哎,哎,我說諸兄弟,我,我可如何給你們作證啊!邪教的事,我也不知道!」

  阮大成一怔:「先生,咱們不是說妥了嗎?」

  影子先生一臉甜蜜的笑:「可我能證出什麼?邪教的事,我不才聽您哥兒幾個說的嗎?」

  阮大成火了:「你不是信了邪教嗎?讓你證這個!」

  影子先生臉上依然堆著甜蜜的笑:「我?哈!哈哈!我?我什麼時候信過邪教?誰說我信過邪教?誰見我信過邪教?我莫義德身為大清人,死為大清鬼,素常最講究一個忠字,一個孝字,一個仁字,一個義字,一個……」

  阮大成一把揪住影子先生的衣領:「我說你信了邪教!你自己也親口向我講過!你賴不掉!」

  「什麼?什麼?什麼?我向你講過?我什麼時候向你講過?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影子先生一臉真誠的委屈,兩隻暗黑的眼窩裡湧出了許多淚水,紅鼻頭上掛下了一把稀稀的鼻涕:「咱們可是無冤無仇的,你們哥兒幾個為何要憑空栽贓害人呢?」

  阮大成被影子先生的真誠感動了,以為影子先生真的忘記了那番談話,遂鬆開他的衣領,儘量壓住火氣,和和氣氣地啟發道:

  「先生莫不是忘了?那日傍晚,先生在店堂裡給傑毛子把脈時,我來請先生瞧病。當時,我的腿上是受了傷的,身上熱得很哩!先生給我開了一個方子……」

  「唔!唔!」

  影子先生眼珠一轉,似乎想起來了:「這麼說,這麼說,你就是……就是那日在我鋪上取了藥的人?」

  「是的!是的!」

  影子先生很熱烈地道:「我可是正要找你哩!」

  阮大成興奮了:「是嗎?要找我嗎?我知道先生為人仗義哩!先生對那禍害地方的邪教不會不管的!」

  影子先生卻不談那邪教的事,他一把抓住阮大成的手,很激動地道:「那日,那日,你拿了我的藥,可是沒給錢哩!我出門喚你時,你卻走了!」

  阮大成簡直七竅生煙,他甩開影子先生那雞爪般的手,憤憤地罵道:「放你娘的臭屁!我姓阮的仗義疏才,何曾詐過你的藥錢!那日……」

  「那日你是沒給錢嗎!我倒不是說你存心詐我,或許你是忘了呢!你甭急!甭急,給你開的那方子,我還留著哩!你且稍候片刻,我去找找那方子……」

  影子先生自說自語地要往店堂中走。

  阮大成上前將他攔住,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甭找了,就算我忘給你藥錢了!這藥錢現在我給!你說說,多少錢呢?」

  「這……這不好說!我還得去看看方子!」

  阮大成掏出一塊約摸一兩左右的碎銀,往桌上一摔:「這塊銀子總夠了吧?」

  影子先生笑了,把那塊銀子往懷裡一揣,很客氣地道:「差不多!差不多!其實呀,銀子不銀子的,也是小事,只是咱們為人處世總得講究個信義,就說我這個藥鋪吧……」

  阮大成不容影子先生再囉嗦下去,桌子一拍,又談起了正題:「先生,那次拿藥的事,你是記起來了?」

  「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不就是在那一次嗎,你向我談起了邪教?你說那些毛子們還向你們講,地球是圓的,像個大鴨梨!」

  影子先生狡黠地笑笑:「我是講過,可我也是聽人說的,我老莫才不信那邪教哩!聖上和官府都不讓信,咱小民百姓敢信嗎?你借個膽子給我,我也不敢信哩!我說了,我莫義德身為大清人,死為大清鬼,素常最講究一個忠字、一個孝字,一個仁字,一個……」

  阮大成氣得直咬牙,他恨不得立刻把這混帳的影子先生掐死!在這個不要臉的老無賴面前,他實在是無計可施了!

  同屬無賴之列的林三狗子也忍不住了,他上前揪住影子先生的辮根兒,把一隻硬實的大拳頭燈籠般地懸到了影子先生的禿腦門上:「我操你娘的臭屄!你老東西是要討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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