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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緊鑼密鼓 §三十九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了一天一夜,大漠河上下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河裡結了冰,冰上積著雪,河底混濁低淺的水流停止了湧動,大漠河已完全沒有河的模樣了。兩岸來往的人們穿梭於河道間,差不多忘記了附近還有座石橋的存在。三五成群的孩子們帶著狗在河堤上下的白雪中耍鬧嬉戲,景象是古樸而祥和的。 座落在大漠河邊的下泉旺村村委會這時卻因為討論村子的整體遷移問題,氣氛緊張。村委會主任兼村黨支部副書記曹同清蹲坐在沖門的一張破椅子上,黑著臉一支接一支抽煙。十幾個村委會成員和支部委員們大都圍著屋中央的大火爐烤火,誰都不吭一聲。 最後,還是曹同清撚滅手上的煙,開口說了話:「老少爺們,我看咱也沒啥可說的了,這就給縣委劉金萍書記回話吧,按縣委的安排三天內遷完,今天下午開始遷。南水北調工程是咱平川八縣市一千萬人的大工程,咱村不能拖後腿哩。」說著,曹同清伸手就要去抓辦公桌上的電話。 「慢。」村委會副主任曹務軍站了起來,「這事我看還得再想想。」 曹同清說:「這還有什麼可想的?大會小會開了不下十幾次了,從縣裡開到鄉里,開到村裡。該說的話大家早就說了,該反映的問題也反映了。現在縣委劉書記就坐在鄉里等咱的回話,咱也得替劉書記想想。人家一個女書記這大冷天裡還為咱們的事四處奔波,容易麼?」 曹務軍說:「劉書記不容易,我們就容易麼?咱祖祖輩輩住在這裡,祖墳老林都在這裡,一聲遷移就走了,老少爺們能想得通?」 曹同清說:「二叔,我看關鍵是我們這些黨員幹部要想得通。」 曹務軍說:「我就想不通。河道為啥要向咱這邊拓寬?為啥不向上泉旺那邊拓寬?還不是因為人家上泉旺肖家那邊有個市委肖書記麼?肖書記分管工程,能不偏著上泉旺肖家嗎?」 曹同清說:「二叔,我再和你說一遍:人家肖道清書記這回真沒偏過上泉旺的人,他分管工程時,河道圖已設計好了。如今,肖書記又根據市委新的分工去管政法了,再不問工程的事,咱這樣瞎猜是沒依據的。」 一個支委接上來說:「是的,是的,我也聽說了,現在管咱這水利工程的是陳忠陽書記。我看,咱們還可以作最後一次努力,找找陳書記,看看能不能把河道圖修改一下,把村子保下來呢?」 曹同清腳一跺:「你們是不是瘋了?三天后大漠河就要全線開工,一百多萬人就要上堤幹活,這時候還想改設計,這是做遊戲呀?!」 大家又不做聲了,屋子裡一下子變得很靜,火炭的爆剝聲清晰可聞。 曹同清歎了口氣又說:「我們整個村子遷移,有個故土難離的問題,當然,集體和個人也有一定的經濟損失。可上泉旺還有周邊十幾個村不也跟咱一起承擔責任了麼?!他們勻給咱的地就一千多畝,縣裡、鄉里還要給咱蓋房,建新村,人家也得出人出力。大家想想,縣裡的工作就這麼好做嗎?你們不是也聽說了麼,他們也在告哩。所以,我勸大家就不要再給上面添亂了。咱過去鬧的亂子還少麼?年年爭水,年年死人,死了人,抓了人,咱還不服氣,怪上面不主持整水。現在市里、縣裡下了這麼大決心上工程,咱作為受益者,哪還來得這麼多毛病?!昨夜老支書在病床上又再三和我交待,要我給大家帶個話:不要再和鄉里、縣裡講條件了,今天一定要開始搬遷,支部、村委的黨員幹部要帶頭。」 又沒人搭碴了。 曹同清看看手錶,見時針已指到了九字上,變得有些焦慮不安了:「同志們,你們是不是非要我把老支書從縣醫院的危重病房裡抬出來親自和你們談?」 曹務軍搖搖頭說:「不是這個意思。大家是擔心一村老少爺們的工作難做呀,原來還說是十天內搬,現在要求三天內搬完,力度太大,難哩。」 曹同清說:「縣裡、鄉里已想到了這一點,早給我們組織了車輛、人力,只要我們一個電話打到鄉里,他們就連人帶車一起過來了。他們現在不來,是怕造成誤解,激化矛盾。」 曹務軍直咂嘴:「這大雪天的,新房又沒蓋好,咱咋和老少爺們說呀。」 就談到這裡,會計小蓮進來了,說是聽說今天要搬遷,一村的人都聚過來了,問曹同清咋辦?是不是今天真就搬?咋向群眾解釋? 曹同清想都沒想,就說:「當然要搬,支部已作過決定的。」說罷,再不和屋裡的支委、村委商量,一人披著軍大衣出了門。 屋裡支委、村委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好跟著出了門。 站在積滿白雪的臺階上,望著一院子相熟的男女老少,聽著四起的議論聲,曹同清舉起雙手示意大家靜一下。 然而,面對著下泉旺村這個歷史性的時刻,父老鄉親們卻沒法安靜下來,人群中說什麼的都有。有些輩份高的老人還罵了娘,口口聲聲問曹同清,這麼大雪天搬出去,還要不要人活了。 曹同清沖著鄉親們四下裡作揖,直到大家安靜下來,才說話了:「叔叔大娘,老少爺們,同志們,鄉親們,現在大家的心情,大家的想法,我曹同清都知道,都明白,要不,我也就不配做下泉旺村的村主任了。咱難不難?咱真難。老家要丟掉,老林要丟掉,村前村後的果樹莊稼等等,都得丟掉。時間要求還那麼緊,今天就得搬,三天內要搬完,大冷的天咱得先住柴窩、帳篷。可不搬行不行呢?不行。要影響工程。一百幾十萬人上河工,要解決啥問題?要解決水的問題。水的問題,是咱的生存問題,這個問題讓我和老書記一想起來心裡就難受。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咱為水源和上泉旺肖家又打了一仗,炸死了人家一個,炸傷了三個,我家二哥曹同喜充當兇手去頂缸,保外就醫的手續到現在還沒辦好。我二哥曹同喜真是兇手麼?當然不是。他得了幾年癆病,連地裡的活都幹不了,會抱著炸藥包去炸壩麼?」 不知咋的,眼中的淚流了出來,曹同清任淚水在臉上流,也不去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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