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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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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學東歎了口氣,又說:「當然了,懷秋同志總的來說還是比較穩的,平川才沒出什麼大亂子。這很不容易呀。我們不能因為懷秋同志做事穩當,就把他視為無能之輩。我看忠陽同志的情緒有些問題,在常委會上的表態很不得體,是項莊舞劍嘛。這麼一個勤勤懇懇的好同志累死在工作崗位上了,他還一口一個無能之輩,什麼意思?就是以死人壓活人嘛,埋怨省委,埋怨我嘛!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你老吳和忠陽同志的關係,還會以為是你指使的呢!」 吳明雄謹慎地說:「謝書記,老陳這人你還不瞭解麼?從來都是有口無心,咱還是不說他吧。」 這時,車到了城北的十字坡火化場,暴雨也停了,吳明雄和謝學東鑽出車時,天空一片瓦藍,陽光熾熱刺眼。二人立在大太陽下,不約而同地用手罩著眼,向空中瞭望,臉上都現出了失望的神色。 謝學東說:「看來老天爺還是不給面子呀。」 吳明雄也說:「這種雷陣雨總是下不長的。」 他倆一前一後進了貴賓休息室,吳明雄看到了束華如,看到了肖道清,也看到了劉金萍等一幫大漠幹部,就是沒看到陳忠陽。再細瞅瞅,雲海市委、市府的負責幹部竟沒來一個。 吳明雄真的不高興了,沒和謝學東打招呼,就把具體管事的市委辦公室主任叫到門外問:「陳書記怎麼沒來?是不是沒通知到?」 辦公室主任說:「通知到了,陳書記說,他太忙,來不了,讓我代辦了花圈。」 吳明雄氣呼呼地說:「馬上打電話給陳書記,就說是我說的,要他把手上的事丟下,再重要的事都丟下,來晚點不要緊,但一定要來!」 辦公室主任應了聲,轉身走了。 吳明雄正要回貴賓室,大漠縣委女書記劉金萍卻叫著「吳書記」走到了吳明雄身邊。吳明雄馬上想起大漠縣的連年械鬥,便問:「今年旱情這麼重,你們泉旺鄉又打了麼?」 劉金萍怔了一下說:「還好吧。」 吳明雄說:「什麼叫『還好』?打了還是沒打?死人沒有?死了幾個?」 劉金萍說:「我就是為這事找你的,又死了一個人,是上泉旺的,我們縣裡正在處理。原因還是為了水源,我和黃縣長還有常委們商量了一下,又打了個報告,想請市委考慮一下,能不能就下了這個大決心,把大澤湖水引進來!」 吳明雄問:「報告在哪裡?」 劉金萍說:「前幾天交給了肖書記。」 吳明雄又問:「肖書記怎麼說?」 劉金萍訥訥地說:「肖書記說市里沒錢。」 吳明雄點點頭:「肖書記說得對,市里是沒錢,而且,三到五年內都拿不出這筆錢來。」 劉金萍大膽責問道:「那咱就眼看著農民們年年械鬥,年年死人?!」 吳明雄偏著頭看著面前這個女縣委書記,說:「那你劉金萍說怎麼辦呀?沒有錢,還又要幹事,而且是這麼大的事,有沒有行得通的好主意呀?你們都想想,想好了找我談。」 劉金萍高興了,正要和吳明雄說說自己自籌資金的想法,吳明雄卻被市長束華如拉走了。走了幾步,吳明雄又回過頭來對劉金萍說:「哦,還有個事差點忘了,老省長向你父親劉老問好,還讓我捎了兩瓶『茅臺』給劉老,你哪天來拿。」 劉金萍說:「吳書記,我哪天找你時再拿。」 吳明雄點頭應著,進了貴賓室。 貴賓室裡已是一片哭聲,郭懷秋的夫人、孩子已被接來了,郭夫人不知聽到了什麼風聲傳言,一邊哭,一邊說:「老郭呀,你死得真不值得,累死在崗位上都沒落到好話呀!如今的人哪還講良心呀!」 謝學東在一旁勸道:「不要這樣說嘛。對懷秋同志,省委是瞭解的,平川一千萬人民是瞭解的。組織上給了懷秋同志很高的評價嘛!平川本來就是我省的欠發達地區,誰也沒指望它在哪個人任上就一下子發達起來。然而,我們一任任同志忍辱負重努力工作,把基礎打好了,平川就會一點點好起來。到了那一天,大家都會深深懷念懷秋同志的。」 郭夫人又哭著說:「有人說老郭搞工業園,把三個億扔到水裡去了,才弄得那麼多工廠開不上工資。」 吳明雄說:「這是毫無根據的。我可以代表市委、市政府負責任地說一句,國際工業園和工廠的效益滑坡完全是兩回事。國際工業園郭書記沒搞完,我和束市長還要接著搞下去,不久的將來大家都會看到,郭書記投下的這三個億沒有扔到水裡去,也許會變成三十億,三百億。」 郭夫人受了感動,抹著淚,拉著吳明雄的手說:「我聽老郭說起過,當初反對上國際工業園的,常委班子裡就你吳書記一個人,可當初支持他的人現在都變了,連大氣都不敢喘,只有你還敢這麼說。」 吳明雄說:「我當初反對的不是上工業園,而是反對在那時上。現在看來既然國際工業園遲早總要搞,郭書記搞得早一點也好嘛。早一點困難大一些,但總投入就小一些。」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時,肖道清口口聲聲叫著郭書記,失聲痛哭起來。 在肖道清的哭聲中,吳明雄想,這個悲傷的日子也許是具有歷史意義的,哀樂和眼淚將送走小心翼翼的舊時代,而一個大開大合的新時代已經來到了。如果一千萬幹部群眾都能為了自己今後的命運和未來的幸福押上身家性命,那麼,平川地區的全面起飛還用得著懷疑麼?! 經歷了長期的困頓、磨難和遲疑,今天,大幕終於拉啟了。 那麼,就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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