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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何總長又笑,笑得電話的話筒都顫:「這一來要大跌是不是?不要怕,讓它跌,跌到一定的時機,我們一起吃進,再聯手做多頭!」

  於婉真恍然大悟,叫道:「乾爹,你好厲害!連鎮國軍的軍火錢都要賺,這一來,只怕邢楚之要破產了!」

  何總長說:「不但是破產,他還要吃槍子哩!八十多萬軍火錢賠掉,他不想活呀?做夢吧!」

  這一手夠毒的,搞不好真會把邢楚之的命送掉,於婉真覺得下不了手,可轉念一想:這事本是邢楚之挑起的,且在這種跌風已起的時候,邢楚之實是自作孽不可恕,便叫過朱明安,把何總長的意思說了。

  朱明安心也軟,愣愣地瞅著於婉真道:「這……這是不是太狠了點?」

  於婉真笑了笑,反過來去說服朱明安:「這是邢楚之逼我們做的,商事如戰事嘛,來不得婦人之仁的!」

  朱明安又說:「可……可萬一受合眾、大中國的影響,『新遠東』真就跌掉了底,那……那咋辦?」

  於婉真想了想道:「那也只好拼,真是那樣就是天命了!」

  於是,朱明安一上午再沒做一把多頭,只是不動聲色地看,並把場內的交易情形隨時讓於婉真通過電話告訴何總長。然而,也實是提心吊膽,怕這般跌下去,局面會不可收拾。

  熬人的上午終於一分一秒捱過去了,12時正,終場鑼鼓敲響,「新遠東」以每股16元2角的低價收盤。

  中午,何總長和胡全珍、白牡丹等人又是一番緊張磋商籌劃,還把於婉真從交易所叫了去參予意見,最後一致認為16元2角已是底價了,不能讓「新遠東」再跌了,遂決定下午一開市,聯手吃進。

  2時整,後市開市,交易市場內一下子人如蟻集。「新遠東」昨日夜市和今日上午前市的驟跌,引起了一般民眾的恐慌,許多人中午連飯都沒吃,就在交易所門外等,門一開,便都湧進來,潮水一般,人比上午要多得多。朱明安在場內轉了一圈,從眾人的臉色和議論中已覺察出,場內的拋風已趨形成,如不聯手吃進,「新遠東」真就險了。

  下午是以每股16元開拍的。開拍後只幾分鐘,便有不少人大叫賣出。而與此同時,強有力的買進開始了,何總長和胡全珍派出的經紀人,都擠到拍板台下的圍欄前,又是打手勢,又是伸臂叫嚷,3000股5000股的大量吃進。許多要拋的人遲疑起來,把已準備拋出的主意先收了,困惑不解地在一旁觀望。

  新遠東的股價開始飛速回升,由16元轉眼間跳到18元2角,將停板時已破了20元大關,至每股20元8角。

  第二盤21元開拍,賣出之聲已蕩然無存,拍板台下一片買進的喧聲——後來得知,就在這時,在場外指揮的邢楚之看到勢頭不好,知道何總長這邊反擊了,自己如再把空頭做下去,只有跳樓一途,遂反做多頭,大量買進,才沒把鎮國軍的82萬軍費和自己的30萬血本最後賠完。

  這一來,上漲的動力更大,後市收市股價竟又回到了27元3角的高位,距昨日夜市28元2角的價位已相差無幾。場內場外,眾人便議論紛紛,說是「新遠東」這二日內的暴跌驟漲,都是空頭集團和多頭集團鬥法所致,而「新遠東」終是財大氣粗,實力雄厚,不論是多頭集團抑或空頭集團,都撼它不動。

  為此,朱明安大為興奮,把合眾、大中國和華洋倒閉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當晚立在寫字間的窗前,看著窗外夜都市的萬家燈火,心情極是愉快,臨離開交易所時,還給於婉真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裡得意地對於婉真說:「小姨,今晚你得好好犒勞我。」

  §第十四章

  為了慶賀勝利,何總長破例在家裡請客,以他和五太太的名義,邀了於婉真、朱明安、胡全珍和白牡丹來吃火鍋。

  最先到的是白牡丹,白牡丹事先不知道何總長都請了誰,一進門,見偌大的客廳裡空蕩蕩的,便問何總長:「今日明安來不來?」

  何總長說:「要來的,我把他和婉真一併請了。」別有意味地看了白牡丹一眼,又拖著長腔說:「我知道你喜歡他,敢不請麼?」

  白牡丹沖著何總長笑了笑,沒做聲。

  何總長扯住白牡丹的手拍了拍:「只是我不知道,你喜歡那小白臉,那小白臉喜不喜歡你呀?」

  客廳的壁爐已生了火,屋裡挺熱,白牡丹把手從何總長手裡抽出來,又把穿在綠緞旗袍外面的毛線衫脫了,掛到衣帽架上,才歎了口氣對何總長說:「誰說我喜歡小白臉?我喜歡他啥?我才不喜歡他呢!」

  何總長說:「你別騙我,我都聽孫亞先說了。」

  白牡丹道:「那是孫亞先瞎說,這人是記者,專靠瞎說混飯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又說,「朱明安不是和我,卻是和……和誰,何總長,你猜猜看?」

  何總長手指往白牡丹額頭上一按:「不就是和於婉真麼?我知道的。」

  白牡丹道:「真不像話呢!一個外甥,一個姨媽,竟然……」

  剛說到這裡,朱明安和於婉真被一個老媽子引著進來了。

  白牡丹一怔,和何總長一起迎上去,和於婉真、朱明安打招呼。打招呼時,便瞅著於婉真身上的法國線絨外套說:「婉真,你這外套真漂亮,是明安孝敬的吧?」

  朱明安有些窘,訥訥道:「白小姐又……又開玩笑……」

  於婉真卻扯著白牡丹的手,挺認真地說:「真還就是明安買的呢!是昨天在『大西洋』買的,今日要到何總長這來,明安非讓我穿,我倒沒覺著哪裡好,實不想穿,可明安就是不依,便穿上了。白姐,真是很好麼?」

  白牡丹知道於婉真在刺她,心裡恨恨的,嘴上卻說:「不錯,真不錯,明安有眼光。」

  何總長也說:「明安算是被婉真調教出來了,前天和邢楚之鬥法鬥得好,今天我得好好敬明安幾杯酒!」

  於婉真笑道:「哪裡呀?明安做得好,是因為有乾爹你撐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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