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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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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火焰燎烤著他的心,那芭蕉叢中的記憶從腦海中抹去了,那個可能會和他決鬥的男人已經死了,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他為什麼不能愛呢?為什麼不能從軍褂下面爬過去,喚醒她。向她大膽而明確地說:「我愛你,愛你!我與生俱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為了你呵!」 他不敢: ——就像他不敢決鬥,就像他不敢自殺,就像他不敢冷酷無情地去做狼一樣。 他不敢。 他用自己的軍褂設起了一道屏障。 她均勻的鼾聲一陣陣傳來,他能想像到她香甜而安詳的睡姿。她一定是仰面朝天睡著的,她那令他神往的聖潔的胸脯一定正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著,她那長著長長睫毛的眼睛一定像兩道墨線一樣疊合著,她那誘人的嘴唇一定微張著…… 膽子大了起來,沒來由地想起了郝老四給他上過的人生一課。他翻過了身,趴在幹芭蕉葉上,打定主意撩開自己設下的屏障。 生命的意義在於行動,他應該行動了,應該爬過去,告訴她,他心中一切的一切。 哆嗦著手,把軍褂一撩,軍褂滑落下來,一半落到了他的腿上,一半落到了她的腰上。他借著微弱的火光看見,她一隻手搭在胸脯上,微微聳起的胸脯在有節奏的起伏。 他悄悄挨了過去,挨了過去…… 他終於靠到了她身邊,觸摸到了她聖潔的身體。 坐起來,喊醒她嗎?喊不喊? 他猶豫著,思索著,像一個偉大的將軍在決定一場戰爭。他挨靠著她的身體動都不敢動,仿佛怕輕輕一動就會觸發一場大戰似的。 不!不!不能在這種時候喊醒她,講這種話!儘管尚武強已經死了,可悲痛一定還在她心中壓著。他是人,不能乘人之危。 他應該在到了新平洋,到了上坎,到了印度的目的地,再向她傾述心中的愛,那時,他將是高尚的,無可指責的。 可是,她的胸脯,她的嘴唇太誘人了,他真想爬起來,輕輕地吻她一下,輕輕地…… 身子向上一起,眼前旋起了一片爆飛的金星,他覺得很怪,自己咋這麼無用呢!咋會連自己的身體都指揮不動? 沒來由地想到了死。 也許他會死的,會靜靜地躺在她身邊死去的。他已經三四天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又得了熱病,渾身上下被蚊蟲叮咬得遍體是傷。他把最後的米都給她煮稀飯吃了,他的生命已沒有任何保障了,如果他死在這裡,他夢想中的高尚愛情就永遠是只屬他一個人的秘密了…… 他一下子勇敢起來,那只緊貼著她身體的手臂抬了起來,輕輕地落到了她的胸脯上。 他把手伸進了她軍衣紐扣的縫隙中。這真好、真好…… 他太大膽了,他思索了五年,猶豫了五年,終於邁出了這男子漢驕傲的一步。為此,他會忘記一切苦難,而感謝這場戰爭。感謝緬甸,感謝這還未完結的死亡遠征。 他擁著她,像一對蜜月中的夫妻一樣睡著了。 曲萍醒來時,覺著有個冰冷的東西壓在她胸口上。她沒想到那是齊志鈞已僵硬了的手。她想推開它,坐起來。不料,手一伸。卻摸到齊志鈞樹棍般直挺的胳膊,胳膊很涼,她像觸到了冰塊似的。周身的血液一時問都變冷了;坐起來再一看,胳膊上的手竟搭在她軍褂第三只緊扣著的紐扣上。她當即明白了,這個男同學是擁抱著她死去的。 冷感來得更強烈,仿佛有一種冰冷的液體,從頭到腳淋遍了她全身。使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在迅速冷卻、冷卻…… 她無聲地哭了,淚水落到了齊志鈞僵硬的手掌上、胳膊上。 她默默地將他的胳膊放到地上,放到身邊,彎腰收拾他的遺物。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看著他遍體傷痕的屍體,她想,他可能是因為疲憊和蚊蟲的叮咬而死的,她沒想到他把最後的一點米給了她。而自己在饑病之中倒斃了。她以為他還有米呢!收拾遺物時,還在窩棚裡找著那並不存在的米。 米沒找到,卻在他軍裝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個用牛皮紙包著的東西。打開牛皮紙一看,她驚呆了—— 那是一張她十七歲時的照片! 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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