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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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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曲萍往火堆旁攙,攙到平石上坐下了。 「尚武強,吳大姐,老趙頭他們呢?」 曲萍木然地道:「死了,都死了!」 「尚……尚武強也死了嗎?」 曲萍愣了一下。 「也……也死……死了!」 「怎……怎麼死的?」 他不知道他是激動,還是關切。 曲萍突然抱頭痛哭起來:「別問了!別……別問了!再……再也別在我面前提……提他了!」 哭了一陣子,曲萍抬起淚臉。 「你……你是怎麼回事?那夜你……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我……」 他想把那夜見到的,想到的一切說出來,可喃喃了半天,還是忍住了。只淡淡地道:「我不喜歡尚武強,就獨自走了!」 曲萍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不再問了。 火亮亮的,把她的臉膛照得很紅。 火上的茶缸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貪婪地嗅著散發在空氣中的米香味。說:「你……你還有米呀?」 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把那已煮好了的米湯端到曲萍面前,儘量坦蕩地說了聲:「吃吧!你……你大概是餓壞了!」 曲萍撕了塊青芭蕉葉包住茶缸把,顧不得燙,一口接一口喝起了米湯,喝完,又用手扒拉著,將缸子中的米吃得一粒不剩。 齊志鈞難過地別過臉去: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戰爭逼到了這種地步!他實在看不下去。 他忘記了自己生存的未來,忘記了曾命令自己牢牢記住的殘酷無情的五十英里,把米袋裡所剩的米全部倒了出來,弄了點水,又煮上了。 一茶缸米水又煮成了稠稀飯。 他端過茶缸,再次遞到曲萍面前:「把這個再吃了吧!」 曲萍看著熱氣騰騰的茶缸,真想吃,可想了想,還是沒動。 「你……你自己吃了麼?」 齊志鈞淡淡地一笑:「我吃過了,你趕來之前,我就吃過一缸子稠飯了!真的!我運氣比……比你們好,我……我沒斷過糧哩!我碰上了一個好心的撣族姑娘,她送了我足有五斤米!」 曲萍相信了,高興地問:「米還有麼?」 「有!當然有,藏在裡面窩棚的芭蕉葉下哩!我……我怕被人搶……搶了!你……你快吃吧!」 曲萍這才端起茶缸,把茶缸裡的稠稀飯一點點吃光了。 真飽了。這是一路上唯一吃到的一次飽飯。 她真感動,甜甜地一笑,對齊志鈞說:「你真好!」 這是最高的獎賞。她的笑仿佛在火光中凝固了,他幾乎可以一把把它抓過來,揣進懷裡。她的聲音也好似一條柔軟的五光十色的絲帶,正可以用來束住那凝固的甜笑。 他想站起來去親她一下,只一下…… 頭卻發昏,站不起來。 再一想,也覺著這念頭透著一種卑鄙的意味,難道他給了她兩茶缸米粥吃,就該向她索取親吻的報償嗎? 他坐在那裡沒有動,只說了句:「不早了,去……去睡吧!」 窩棚不大,是人字形的,一邊睡著她,一邊睡著他。窩棚正中的樹棍上懸著一件軍褂,不是她的,是他的。 一件軍褂,隔開了陰陽兩個世界。 她倒頭便沉入了夢鄉,他卻睡不著。 他仍在尋找窩棚外面的那個凝固的甜笑,那是她的甜笑呵,她的!她在上海民生中學明亮的課堂裡這麼笑過,在重慶軍校的宿舍裡這麼笑過,在平滿納的戰壕裡這麼笑過。為了她的笑,盟軍少尉格拉斯敦獻出了年輕的生命,而他為她的甜笑,只付出了兩茶缸稀飯。 這值得! 她應該永遠這樣歡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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