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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中年人將聲音提高八度,喊口號一般地道:「打倒日本強盜!打倒維新政府!中華民國萬歲!」

  湯祖根做出很吃驚的樣子:「喲,這不是國共奸匪的口號嗎?小姐,哎一小姐,我們得快走,別碰到麻煩。」

  她知道這是湯祖根在提醒她脫身,以免碰到意外,遂順從地掏出手絹揉了揉濕潤的眼睛和湯祖根一起往人群外擠,擠出了人叢,直穿過新世界公司底樓,來到了北門口。

  在北門口叫了輛剛停下的出租汽車,吩咐汽車夫直開租界瑪麗亞路蘇府。

  在車上,湯祖根很認真地說:「蘇小姐,為了紀念,我也要送你一件禮物的。」

  她感動地道:「你的禮物已送過了,我收著呢!」

  「我送了什麼?」

  「一顆沒有陷落的心!」

  §第二十二章

  蘇宏貞教授是突然出現在閣樓上的,事先莊奉賢既未聽到樓梯響,也沒聽到敲門聲。時間大約是八點左右,離就寢還早,奶黃色的房門沒插,虛掩著,蘇宏貞教授輕輕地一推,房門就開了,莊奉賢回轉身便看見了蘇宏貞那憂鬱的面孔。

  蘇宏貞一開始沒把真實意圖流露出來,只說隨便看看,還很關切地詢問了一下莊奉賢的傷勢,囑咐莊奉賢安心養傷,不要太著急,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據蘇宏貞說,偽維新政府和租界方面,他都有相熟的朋友,必要的證明文件是能弄到手的,只要傷養得差不多了,他隨時都可以把他們送出S市,去香港、去重慶都行。又說,維新政府並非鐵板一塊,良知未泯的中國人還是有的,就是偽市長傅予之也只是表面上應付日本,骨子裡仍是想為中國民眾做些好事的。

  莊奉賢默默地聽著,沒作聲。

  「不過,日本人軍事佔領的現實我們還是要正視的,無意義又無價值的冒險,我們不能提倡,也不能慫恿,明明知道面前是塊石頭,我們何必要拿雞蛋去碰呢?莊旅長、汪副官,你們說是不是?」

  莊奉賢實在不明白蘇宏貞這話的意思,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鬱鬱不樂地問:「蘇教授,是不是我們在這裡給您和家人帶來了什麼不便?」

  蘇宏貞搖了搖頭:「這倒不是,我敢接納你們,就敢負責任。即便有了麻煩,也不會怪你們。我想講的是,處於這種困境,我們萬不可自己去冒險,或唆使別人去冒險了!」

  汪小江很困惑:「自從淪陷那夜來到這裡,我們連院門都沒出過,冒險從何談起?」

  蘇宏貞歎了口氣,掏出一張剛剛出版的《新晚報》來,放到桌上:「莊旅長,汪副官,你們自己看吧!」

  莊奉賢拿過報紙,搭眼便在頭版報頭下面看見了維新政府第一百三十號訓令,內容是關於開徵各項捐稅的。

  訓令字號很大,且加了邊框。

  訓令下方是原有捐稅和新設捐稅一覽表,幾乎佔據了報紙頭版的大部版面。

  莊奉賢沒細看,把報紙一合,問:「蘇教授,您該不是懷疑我和汪副官挑動市民抗稅抗捐吧?」

  蘇宏貞一怔:「你們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莊奉賢搖了搖頭:「不知道,真有人抗稅抗捐,也與我們無關!」

  「不是抗捐,你……你看這裡!喏,這條消息!」

  莊奉賢這才注意到,頭版右下角還有條小消息,標題是:「奸匪滋事,歐羅巴垂幅,警局震怒,立時起戒嚴。」

  消息稱:

  本日中午一時許,位於鬧市中心之歐羅巴大飯店樓上突懸下白布一幀,上書『打倒××強盜』,『打倒××政府』等語,圍觀者如堵,場面甚為奇特。政府當局事先無所防範,圍觀者也未及時報警,竟使該巨幅懸于歐羅巴樓壁達半小時之久。後當值警官孫某察覺,向皇軍憲兵大隊和市警局報告,方由憲兵大隊和警局派出幹員,驅散圍觀市民,進入歐羅巴飯店取下垂幅。三時,市警局袁局長下令戒嚴,捉滋事奸匪,現已有十數人涉嫌被拘,有關內幕情節,本報還將陸續披露,讀者諸君可拭目待之。

  莊奉賢看畢,放下報紙,情不自禁地道:「幹得漂亮!敢在這時候挺身而出的人是了不起的英雄,我這個國軍旅長自愧不如!」

  蘇宏貞陰陰地道:「這是冒險!一條標語,幾句口號能改變日本人軍事佔領的局面麼?能改變本市中國民眾的處境麼?」

  汪小江道:「雖一時不能改變什麼,卻是能警策民眾的。有人敢這麼幹,就證明人心還沒死絕,S市、中國都大有指望!」

  蘇宏貞火了:「但是,為這事已有十幾人被捕,細究下去,只怕我們在租界也不得安生!」

  莊奉賢很奇怪:「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蘇宏貞頹喪地道:「那匹白布在我們樓下客廳出現過,我親眼看到的!當時我沒想到蘇萍會……會這麼不要命的亂來!」

  莊奉賢眼睛一下子睜得溜圓:「會是二小姐麼!她……她怎麼可能一個人把這麼重的一匹白布從歐羅巴樓懸掛下來……」

  「還有人幫忙。」

  「會是誰?」

  蘇宏貞苦笑道:「你們真不知道?」

  莊奉賢正經作色地道:「蘇教授,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對這件事我們一無所知,如果知道,不用您提醒,我們也會勸阻的!」

  蘇宏貞疑疑惑惑地看著他。

  他繼續道:「蘇教授,您想想,我們在您府上養傷,已給您帶來了許多不便,如何會慫恿蘇萍小姐再幹這種事呢?她闖下禍,對您不好,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們唯一請她做過的事,是幫我們聯絡雷德路的中國軍人營,瞭解那裡七七三旅弟兄的情況,通信地址還不是這裡,是蘇小姐一個朋友的家!」

  蘇宏貞臉色更陰暗了:「怎麼?你們還讓她聯絡過軍人營?這……這更容易出亂子!倘或租界當局順藤摸瓜查到這裡,我……我倒黴不說,你……你們也要被捉進軍人營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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