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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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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交涉者的聲音太微弱,太微弱了!他們已很難形成一種威懾的力量。 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他突然明白了人的陰險可怕!人,實際上都是狼!在某種程度上,比狼還要凶,還要狠,還要毒!人為了自己活下去,不惜把自己的同類全剁成肉泥!他是上了他們的當了,他完全沒有必要為他們做什麼犧牲。 撤到東平巷以後,他就想到了這場悲慘事件的收場問題。他確乎想過挺身而出,為弟兄們承擔起這沉重的責任。他不怕死,早就準備著轟轟烈烈死上一回。為救弟兄們而死,死得值! 現在,他覺著自己受了侮辱,他後悔了,他不願為面前這幫想置他于死地的混蛋擔什麼責任了!他想」倘或日本人問他的話,他一定把這幫混蛋全扯進去——包括王紹恒!這幫混蛋沒有資格,沒有理由活在這個剽悍的世界上。 巷道裡越來越亂,那幫急於向地面上日本人討好的傢伙顯然已控制了局勢,有人跳到他曾經站過的煤車皮上發表講話,要求弟兄們把那些殺死過礦警和日本人的弟兄指認出來。關在工具房裡的五個日本人和十幾個礦警被那些傢伙放了。他聽到一個剛剛被松了綁的礦警頭目在叫:「弟兄們,不要怕,只要你們走出礦井,向地面的皇軍投降,兄弟我包你們無事!兄弟我叫孫仲甫……」 突然響了一槍。 那個剛剛跳到煤車皮上的孫仲甫被擊斃。 「誰開的槍?」 「抓住,抓住他!」 「哎喲,不……不是我!」 「砰!」 又是一槍。 充塞著肮髒生命的巷道裡鼓噪著生命的喧叫,那些喧叫的生命在絕望與恐怖中衝撞著,傾軋著…… 巷道裡更加混亂。 沒人敢往那煤車皮上站了。 孟新澤一陣欣喜,他看到了一線希望:並非所有人都想向日本人投降,真正的男子漢,不願屈服的生命還頑強地存在著! 淚水從眼眶裡湧了出來。 聚在孟新澤身邊的那幫卑鄙的傢伙已發現了潛在的危機,他們拉起孟新澤,把他往原來關押礦警和日本人的工具房門口推。 工具房門前突然擠過來幾個人,為首的是耗子老祁和田德勝,老祁提著把煤鎬,田德勝手裡抓著杆槍。 田德勝攔住了王紹恒:「把姓孟的這王八交給我!」 王紹恒說:「先關起來,先關起來!」 田德勝又犯了邪,抬起手,惡狠狠打了王紹恒一個耳光,破口罵道:「王紹恒,你他媽的充什麼聖人蛋!在這地方能輪得到你說話麼?現在,弟兄們推舉老子去和日本人談判,老子要把姓孟的押到井口去!」 王紹恒愣了,畏畏縮縮往後退,他有些惶惑,他不明白,究竟是誰推舉了田德勝作談判代表?這刻兒,一切都亂糟糟的,誰能代表得了誰? 人類自己製造出來而又制約著人類自己的一切秩序,在這裡都不起作用了。權威已不復存在了,野蠻的生存競爭的法則最大限度地支配著這幫絕望的人們。每個人都有權力宣稱他代表別人。而每個人實際上都只代表他自己。 在這種時候,每條生命的主人只能對他自己的生命負責。 王紹恒是最聰明的,他不再去和田德勝爭執,悄悄退縮到人群中,耳朵又支了起來,鼻子又嗅了起來。他要判明那些危險的氣息,迅速躲開去。從田德勝凶光畢露的臉膛上,他想到了僥倖逃生後的漫長日子。他不能做得太過分,不能落得一個張麻子的下場。 扭著孟新澤的幾個傢伙都在和田德勝爭:「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代表我們?」 「對,誰推舉了你?」 「反正我們沒推舉你!」 「揍!揍這王八蛋!」 田德勝將小褂一扒,露出了厚實胸脯上的凸暴暴的肌肉,大吼著:「揍!來呀!爺爺倒要瞧瞧,誰他媽的敢揍爺爺,不孝順的東西!」 惡毒地一笑,手一揮:「老祁,老周,你們都給我上,繳了這幾個小子的械,把他們也送給日本人去!」 田德勝話音未落,一場混戰旋又開始了,雙方扭到一起,拳打腳踢,亂成了一鍋粥,叫駡聲,哭喊聲和肉與肉的撞擊聲響成一片。 在混戰之中,田德勝、老祁一幫人將孟新澤搶到了手。他們撇開手下那幫依然在混戰的弟兄,拖著孟新澤沿著東平巷向外走了幾十米,而後,鑽進了通往二四二〇煤窩的上山巷子。 孟新澤這才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不無感激地道:「老祁,老田,今日可多虧了你們……」 田德勝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屌話了!快!找個地方貓起來,別讓那幫王八蛋發現了!」 老祁也說:「對,快,貓起來,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露面了!日本人不殺你,那幫雜種也得殺了你!」 「走!咱們快走!」 他們爬上山,穿過二四二〇煤窩,來到了老祁和田德勝曾摸過的老洞前。 田德勝道:「老孟,你就躲在裡面不要出來,我和老祁還是出去,日本人不會把我們都殺了的,他們要的是煤,不是屍體。只要我們再到二四二。窩子下窯,我們就來找你,給你送吃的,不論是一天、兩天,還是三天、五天,你都得挺住,千萬不要自己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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