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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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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撩開小褂,將燈籠也似的拳頭死命在厚實的胸肌上砸,砸得「咚咚」響。 「憑什麼!爺爺就他媽的憑這個,你狗日的不服氣,就和爺爺比試一下!日他娘!還排長,團長也他媽的屌毛!」 煤窩中的弟兄都愣愣地看著,沒有人勸阻,也沒有人出面應戰。田德勝的這套把戲他們看得多了,見慣不驚了,田德勝瞄上了誰,誰只好認倒黴。田德勝有力氣,又邪得嚇人,自然有資格稱爺爺的。 今日,算劉子平倒黴。 劉子平卻賴在地上死活不起身。 「咦,你狗日的咋閉氣了!起來!媽的,起來!」 燈籠也似的拳頭在劉子平腦袋上方晃,劉子平屁股上又吃了兩腳。 孟新澤過來了,向劉子平使了個眼色:「老劉,去吧!我們一起去!老田累了,讓他歇一會兒吧,都是自家弟兄!」 劉子平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田德勝卻眼皮一翻:「歪子,你瞎扯什麼?我不累,就他媽的犯困,想眯一會兒!」 敢叫孟新澤歪子的,六號裡只有田德勝一個。孟新澤的嘴確有一些歪,且一抽一抽的,據說是在徐州戰場上被大炮震的,誰知道呢?! 孟新澤並不介意,又對田德勝道:「困了就睡一會兒吧!劉八過來時,我們喊你!」 田德勝笑了,大模大樣地拍拍孟新澤的肩頭:「行!還是孟哥體貼人!」 說畢,將小褂一掖,將胸前那兩塊絕好的肌肉掩了,旁若無人地往自個的拖筐跟前走,到了跟前,身子一縮,又進去了。 得意自不必說的。湯軍團的普通大兵田德勝憑著一身令人羡慕、又令人膽怯的肌肉,贏得了又一次生存競爭的勝利。 田德勝算個極地道的兵油子,三年之中賣過四次丁,最後一次,進了湯恩伯軍團的新兵團,台兒莊會戰爆發之後本想拔腿的,不料。沒逃成,差一點挨槍斃。大撤退的時候,他又逃了一次,運氣更糟,竟被日本人活拿了,押到閻王堂當牲口。在閻王堂裡,他發現了自己的價值。一陣亂拳,把國軍軍營裡固有的一切秩序都砸了個稀爛,他所憎惡的那些長兒們、官兒們。通通毫無例外地變成了屌毛!他從不掩飾他對這些長兒們、官兒 們的蔑視,他也不怕他們的報復。有一次,劉子平、孟新澤幾個人抱成團教訓他,按在煤窩裡揍他,也沒把他揍服。他倒是單對單地讓他們都領教了他的老拳,逼著他們承認了他的權威。 六號裡的弟兄們認定他是畜生。 他認定弟兄們都是屌毛。 弟兄們對他自然是信不過的,一切秘密都盡可能地瞞著他,他也不去問,似乎根本沒想過要從這座地獄裡逃出去,他仿佛找到了最合乎自己生存的土地,打算一輩子呆在這兒! 蹲在拖筐裡,沉重的大腦袋壓在抱起的手臂上,他想睡,可卻睡不著。他不傻,他知道弟兄們正醞釀著一個什麼計劃,只瞞著他一人。他有些不平,感到不合理。他不去問,可心裡極想知道它。他要鬧清楚:這計劃是否會觸犯他的利益,他關心的只是這一點,他是為自己活著的,只要不觸犯他的利益,他便不管,反之,則不行。 今日的事有些怪。孟歪子一會兒蹭到這個人面前嘰咕兩句,一會兒挪到那個人面前嘰咕兩句,大約又要玩什麼花頭了,尤其可疑的是:他竟慫恿他去睡覺,那必是想趁他睡著時幹點什麼!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們該不是要對我下手吧! 不敢睡了。兩隻肉龍眼一下子睜得很大,腦袋在胳膊上偏了過來,透過拖筐的破洞和縫隙向煤窩深處看。煤窩深處一片昏黃迷蒙的燈光,燈光中飛舞著的煤屑、粉塵像一團團湧動的濃霧。鋼釺捅煤頂的聲音和煤頂塌落的聲音響個不停。 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沒有人向他這裡摸。 他還是不放心,悄悄將拖筐邊的電石燈點了,擰亮燈火,對著煤窩照。 他這才發現了一個秘密—— 幾個弟兄壓著一個什麼人在滿是煤塊的地下撲騰,另幾個弟兄裝模作樣在那裡捅煤頂,其實是想把煤塵揚得四處飛舞,遮掩住煤窩深處殺人的內幕! 媽的,他們要殺人! 他們今日敢殺那人,明日必然敢殺他田德勝。他不能不管。他得顯示一下自己的力量。 他悄悄將柳條帽帶了起來,把電石燈咬在嘴上,操起身邊的一把大銑,狼一般竄了過去。 「媽的,你們在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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