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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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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太陽照樣升起 沒多大工夫,一幫警察及時趕到了,又是組織警戒線,又是驅趕拉扯,總算把幾十個老同志從車前弄開了。然而,老同志們固執得很,站在警戒線外仍不離去,點名道姓大罵趙芬芳。 趙芬芳知道讓老同志們站在政府門前這樣罵影響不好,車進政府大門後,對負責的警官指示說:「不能讓他們這麼無法無天地鬧,你們馬上給我調輛大公交車來,找個藉口把他們裝上車,開到城外垃圾處理廠附近,把他們趕下車,讓他們跑跑步,好好鍛煉一下身體!」 警官覺得不妥,小心地質疑道:「趙市長,他們歲數都這麼大了,這……這合適麼?」 趙芬芳不耐煩地道:「沒什麼不合適,正因為歲數大了,身體才要多鍛煉!去吧,去吧,趕快去辦,可以和他們說,這是我的指示,哦,帶他們去原單位解決問題……」 進了市政府大樓十樓辦公室,已經快九點了,辦公廳王主任過來彙報一天的工作安排。 趙芬芳沒容辦公廳主任開口便阻止了,臉色很不好看:「王主任,今天的所有工作安排全部給我取消吧。啊?我要到醫院全面檢查一下身體,這樣拼下去不行了,把命都要送掉了!」 辦公廳主任很為難,站在趙芬芳面前直搓手:「趙市長,這……這許多都是急事啊,國際服裝節的籌委會主任是你,明天就要開幕,許多貴賓已經到鏡州了;藍天集團的重組談判也開始了,齊書記、劉書記都出面熱情接待了伍三元,你當市長的不出一下面恐怕也不合適,周市長也希望你出一下面;還有,美洲銀行代表團上午十時抵達鏡州,也要接風……」 趙芬芳一聲歎息,滿臉悲哀:「王主任,你能不能不要說了?啊?能不能就給我一天的自由,哪怕一上午的自由呢?」想了想,「我看這樣吧,這些活動全由周善本同志代我參加,善本是常務副市長嘛,也有這個責任和義務嘛!好了,好了,你走吧,馬上通知一下周善本。」 辦公廳主任仍不願走:「趙市長,你……你不知道,周市長昨夜又進醫院了……」 趙芬芳面無表情:「周市長太嬌氣,經常進醫院嘛,你把他請出來不就完了?!」 辦公廳主任走後,趙芬芳關上門,開始緊張清理自己的辦公桌,把一些有可能給她帶來麻煩的文字材料全放到碎紙機裡打碎,放水沖入了馬桶。又把藏在辦公室內的八張存摺一一找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而後通知司機,要司機把車開到樓下門廳,說是要出一下門。 也就在臨出門前,省政府辦公廳的電話到了,是一位挺熟悉的辦公廳副主任打來的,口氣溫和,很像一次正常的工作安排。副主任和她聊了幾句天,才說了正題,道是今天下午關省長到平湖檢查工作,要順便到鏡州看看,聽聽國際服裝節的佈置情況,請她先準備一下,組織一次專題彙報,並安排晚餐。副主任再三囑咐趙芬芳,在關省長到來前,務必不要離開辦公室。 趙芬芳心裡有數,馬上要來鏡州的不可能是關省長,應該是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李士岩,甚至是省委書記鄭秉義,按時間測算,省委常委會應該在今天上午召開,現在恐怕還在開著,對她實行雙規的決定也許已經做出了,——當然,因為她是政府口幹部,沒准關省長也會一起過來,但關省長就是來了,也不會是聽她的彙報,必然是代表省委對她宣佈雙規的決定。 時間已經以分秒計算了,她再也不能耽誤了,拿起公文包出了門。 下樓上車沒受到任何阻攔,車出市政府大門也沒受到任何阻攔,一切都還正常。 上了解放路,情況好像有些不大對頭了。倒車鏡中顯示,一台進口子彈頭汽車總在不緊不慢地跟著,像個甩不掉的尾巴。趙芬芳想了想,讓司機突然拐彎,就近插上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身後的子彈頭汽車也立即拐彎,跟著她的車開進了小巷。 司機也發現了異常,對趙芬芳說:「趙市長,後面這台車好像盯上我們了。」 趙芬芳看了看倒車鏡,故作鎮靜道:「哦?不會吧?它盯我們幹什麼呀?啊?」 司機並不知情,覺得自己受了污辱,放慢了車速:「敢盯我們的車?我停下來問問!」 趙芬芳阻止了:「算了,算了,別給我找事了,開你的車吧!」 車出小巷,上了海濱二路,在海濱二路上開了十幾分鐘,到了有名的海景小區。趙芬芳讓司機把車停在小區內的一座居民樓下,自己夾著公文包上了樓。上樓前,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下,卻沒看到那台跟蹤的子彈頭,一顆心才又重新放回了肚裡。 因為昨夜就打了電話,和母親約好了,母親正在家等她,見面就叨嘮起了房子裝修的事,說是貴了,地磚不防滑,工程質量也有問題,住進來才半年,地板就有裂縫了。老太太要當市長的女兒好好管管,不能讓裝潢公司這麼做假耍滑,坑害老百姓。趙芬芳扮著笑臉,頻頻應著,待母親叨嘮完了,才把八張存摺拿了出來,遞到了母親手上:「媽,你拿著,這是我過去用你的名字替你存的九十萬,你收好了。」 母親嚇了一跳:「九十萬?芬芳,你……你和錢初成都是國家幹部,哪來的這麼多錢?」 趙芬芳淒然一笑:「媽,你別問了,就算我對你的一點孝心吧!錢初成你不要再提,從今以後,就當沒這個女婿好了!另外,這九十萬的事,你和任何人都不能說,包括我爸!」 母親明白了,緊張地抓住趙芬芳的手:「芬芳,你……你是不是出問題了?啊?」 趙芬芳強做笑臉:「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大問題,還不是齊全盛他們搞我的小動作嘛!」 母親出主意道:「芬芳,那你也別饒了這個姓齊的,得抓住他的小辮子死勁揪,往死裡揪!省裡不是正查他麼?你別和他客氣!媽的經驗是,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服軟……」 趙芬芳知道母親叨嘮下去會沒完沒了,打斷母親的話頭道:「媽,你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對付!倒是你,要記住了,這九十萬的事決不要說是我給的,就說是你炒股賺的,不管誰找你,和你說什麼,你都不要承認,千萬別辜負了我這做女兒的一片心意啊!」 母親抹著淚,連連點頭:「這我懂,我懂,我要說是你給的,不……不給你造罪麼?!」 趙芬芳欣慰地說:「好,媽,你能明白就好。另外,我還給勇勇在國外存了一筆美元,準備給勇勇幾年後創業用,密碼在這裡,你看一下,牢牢記在心裡,到時候告訴勇勇……」 母親這才發現,女兒碰到的情況可能很嚴重,淚眼婆娑地問:「芬芳,你……你這到底是……是怎麼了?啊?問題是不是很嚴重?會……會去……去坐牢?啊?你說實話!」 趙芬芳遲疑了一下,含淚點了點頭:「是的,可能會被他們判個三……三五年。」 母親一把摟住趙芬芳哭了:「芬芳,你別怕,到時候,媽……媽去看你,啊……」 戀戀不捨地和母親告別之後,再上車時,趙芬芳終於松了口氣:該辦的事都辦完了,作為一個母親,她對得起遠在美國的兒子了;作為女兒,她對得起生她養她的父母了。那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她該乘風歸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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