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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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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劉重天會發這麼大的火,會場上一時間靜得嚇人。 趙芬芳也有些害怕了,七年前的事真沒法說,尤其是齊全盛和劉重天這兩個尖銳對立的當事人劍拔弩張的時候,她就更沒法說了!那是一次投靠和叛賣,是她從政生涯中一次很不光彩的政治投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應該成為永遠的秘密。於是,趙芬芳仿佛沒聽見劉重天的責問,甚至沒多看劉重天一眼,又鎮定自如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沉悶中,齊全盛緩緩站了起來,語氣沉重地道:「同志們,我再說兩句。首先還是要檢討。芬芳同志說得不錯,一言堂的問題,違反黨的民主集中制的問題,對我來說都是客觀存在,長期存在,我不賴,也賴不掉。過去認識不夠,甚至沒有認識,鏡州大案要案發生後開始思索了,夜不能寐啊,冷汗直冒啊!因為重天同志有想法,不聽話,我千方百計排擠重天同志,讓惟一一個敢講真話的同志離開了鏡州領導班子。不但傷害了重天同志,也堵塞了言論,造成了嚴重的後果!芬芳同志已經指出來了,她就消極接受教訓,不敢再提不同意見了嘛!結果倒好,七年來一片阿諛奉承,一片唯唯喏喏,讓白可樹、林一達這些壞人進了常委班子,讓我女兒,一個二十七歲的黃毛丫頭掌握了一個大型國企的命運,把好端端一個大型國企搞到了破產的地步!我這不是一般性的錯誤,實際上是對國家,對人民犯了罪啊!」 趙芬芳完全撕開了臉:「全盛同志,我看也是犯罪,藍天集團的損失高達十幾個億!」 老實本分的周善本聽不下去了,站了起來,很激動地道:「芬芳同志,我可不同意你這個說法!怎麼扯到犯罪上去了?老齊錯誤歸錯誤,成績歸成績,要辯證地看嘛!我一直搞經濟工作,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九年前鏡州的經濟總量是多少?現在是多少?那時的財政收入是多少,現在又是多少?九年前的鏡州是個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如果同志們有興趣,我可以簡單地彙報一下有關數據:從綜合指標看,我們現在的鏡州已經相當於九年前的五個鏡州了,九年來的平均經濟增長率達到了26%,是全國平均經濟增長率的223%,是全省平均經濟增長率的188%,人均國民產值和人均國民收入雙雙進入了全國前五名……」 齊全盛阻止道:「哎,善本同志,善本同志,請你坐下,我話還沒說完嘛。」 周善本坐下了,仍嘀咕著:「人要講良心嘛,要實事求是嘛,說話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趙芬芳認定周善本是齊全盛和劉重天的應聲蟲,便又瞄上了周善本,放下茶杯道:「哎,善本同志,你怎麼沖著我來了?犯罪問題是我提出來的嗎?是齊全盛同志自己對自己的客觀評價嘛,我不過是隨便插了句話,你怎麼就瞄上我了?你報的那些數據想說明什麼?說明齊全盛同志成就很大,因此就不需要為藍天集團的嚴重問題負責了是不是?鏡州九年來取得的成就,是齊全盛同志的個人成就嗎?我們可以這樣看問題嗎?周善本同志,我告訴你……」 齊全盛敲了敲桌子:「芬芳同志,你能不能允許我把話說完?啊?就算我是犯罪,是個罪犯,你也要給我申訴答辯的機會嘛,更何況我還沒被省委雙規,更沒被我們檢察機關起訴!」 劉重天嚴厲地看了趙芬芳一眼:「趙芬芳同志,請你先耐心聽齊全盛同志把話說完!」 趙芬芳這才閉嘴不說了:「好,好,全盛同志,你說,你說,我洗耳恭聽!」 齊全盛掃視著與會常委們,繼續自己的發言:「我這個人毛病很多,缺點錯誤很多,但有一點我是坦蕩的,那就是:我對鏡州這份事業還是兢兢業業,盡心盡力的,從沒想過要以權謀私,也沒想過搞一些華而不實的虛假政績,踩著老百姓的脊樑甚至腦袋往上爬!從主觀上說,我從沒背叛過我們党所代表的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我的確在努力為鏡州八百萬老百姓的根本利益工作著,夢中夢到的都是工作!」盯著趙芬芳,掉轉了話題,「但是,芬芳同志,你呢?這些年是不是也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好像不對吧?重天同志責問你,到底負了責沒有,你不回答,現在,我仍然要責問你:你這個同志到底負責了沒有?一天到晚心裡想的都是什麼?!」桌子一拍,「你想的全是你自己!今天,當著重天同志的面,我們也來回顧一下歷史:七年前是誰一次次往我家裡跑,把重天同志的話添油加醋傳給我?是誰提醒我重天同志擺不正位置要結幫抓權?又是誰赤裸裸地再三向我表忠心?芬芳同志,你還要我說下去嗎?」 秘密保不住了,趙芬芳被迫應戰:「全盛同志,我承認,我是向你反映過重天同志的一些情況,可這又錯在哪裡了?難道就不能反映嗎?如果我是添油加醋,你可以不聽嘛,你為什麼要聽呢?為什麼聽得那麼興奮呢?你主觀上是想把重天同志趕出班子嘛,責任還該由你負嘛!」 齊全盛點點頭:「芬芳同志,你說得很對,我當時是想把重天同志趕走,責任是該由我負,所以,我才要向重天同志道歉,才要好好做檢討!但我仍然要問你:你的責任在哪裡?難道可以這樣毫不慚愧嗎?你這個同志還有沒有一點人格啊?還講不講一點政治道德啊?」 劉重天不耐煩地擺擺手:「全盛同志啊,你就不要這麼苦口婆心了,事實擺在那裡嘛,請同志們自己判斷好了,今天這個會不是要吵架,而是要解決問題!我看還是回到工作上來吧,看看這個藍天集團到底怎麼辦!——善本同志,你是不是先談談啊?」 周善本攤開了面前的文件夾,把目光投向齊全盛:「老齊,那我就先說說?」 齊全盛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說吧,善本,這個重組方案一定要充分討論,我看可以考慮請田健同志來會上彙報一下,這小夥子為藍天集團的重組工作下了一番功夫哩!」 趙芬芳覺得有些不對頭了,馬上問:「哎,全盛同志,這是惟一的方案嗎?」 齊全盛勉力振作起來:「芬芳同志,難道你還準備了另外的方案嗎?」 趙芬芳道:「善本同志清楚,金字塔集團還有個方案嘛,早就送給善本同志了!」 劉重天逼視著趙芬芳:「芬芳同志,你一定要討論金字塔集團的這個方案嗎?」 趙芬芳沒察覺到劉重天話中有話,堅持道:「應該一起討論,兼聽則明嘛!」 劉重天意味深長地看了齊全盛一眼。 齊全盛表態道:「可以,金字塔集團的方案就請芬芳同志重點談一談吧,可以先談!」 趙芬芳滿意地笑著:「具體方案我談不清楚,如果同志們不反對的話,我建議金字塔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金啟明同志到會上談一談。對鏡州民營經濟的崛起,全盛同志、重天同志都是有貢獻的,現在民營經濟已經成了鏡州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馬上又要進入WTO了,民營企業必須取得平等待遇,如果金啟明有更好的重組方案,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採納呢?」齊全盛沒再徵求任何人的意見:「好吧,馬上通知金啟明同志到會上來吧!」 見金啟明走進會議室,劉重天緩緩站了起來:「哦,金總啊,我們到底見面了!」 金啟明急走兩步,緊緊握住了劉重天的手,挺懇切地說:「老市長,應該說是又見面了!你當市長時工作繁忙,應酬太多,不可能認識我,可我卻認識你啊,沒有你當年扶持民營經濟的市政府一號文件,哪有我們鏡州民營企業的今天啊,哪有我們現在的金字塔集團啊!」 劉重天哈哈大笑:「金總啊,我們當年那個一號文件的政策看來是讓你用足嘍?!」 趙芬芳滿面笑容接了上來:「劉書記,這還用說啊?政策當然讓我們金總用足了,可能還打了一些擦邊球,不過,金總大方向把握得還算不錯,對市委、市政府號召、提倡的事都是積極響應的,架橋修路,捐資助學,好事辦了不少,現在還是我們市人大代表哩……」 劉重天點著頭:「這我聽說了一些,只要是白市長想辦的事,我們金總都慷慨解囊嘛!」 金啟明像沒聽出劉重天話中隱含的譏諷,挺認真地道:「是啊,是啊,白可樹是常務副市長,還是常委嘛,我的理解是,白可樹的要求就是市委、市政府的要求,就是我們齊書記的要求!」沖著齊全盛笑了笑,「齊書記,你說是不是?誰能想到白可樹會出這麼大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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