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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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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天聽罷她的發言,也做了發言,在發言中隻字不提齊全盛的問題,更談不上批評齊全盛了,而是把矛頭指向了她,毫不掩飾,開口便硬邦邦地說:「全盛同志的問題是全盛同志的問題,全盛同志已經主動做了檢討,以後還會進一步檢討總結,所以,我在今天這個會上就不想多談了。今天,我倒想談談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集體責任的問題!」目光直直地看著她,意味深長地問,「芬芳同志,我請問一下:你和其他在座常委們有沒有問題啊?你們對齊小豔的任用又該負什麼責任呢?我看也不是沒有責任吧?」劉重天顯然是做了精心的準備,從面前的材料裡拿出一份發黃的會議記錄稿,「哪位同志辛苦一下,把這個任用齊小豔的市委常委會記錄念一下?」隨即自說自話地把會議記錄遞給了身邊的宣傳部長,「哦,白部長,就請你念一下吧,只念關於齊小豔任用的討論情況就行了,其他部分就不要念了!——先把招呼打在前面,我這並不是要出哪些同志的洋相,而是要澄清一下歷史事實,也明確一下大家的責任。」 白部長自知是麻煩事,推辭道:「劉書記,任用齊小豔時我還不是常委哩,是不是請當時的常委同志來念呢?」又把會議記錄遞給趙芬芳,「趙市長,你是老常委了,你來念吧!」 趙芬芳心裡火透了,根本不接,看著劉重天問:「劉書記,你看有這個必要嗎?」 劉重天呵呵笑著:「怎麼沒必要啊?我看有必要嘛!」說罷,拿回了記錄稿,看了看眾人,「你們都不願念,那就由我來念吧!」念了起來: 鏡州市委常委會記錄,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八日,會議主題:研究幹部人事問題,會議主持人趙芬芳。 下面是組織部長介紹有關幹部情況,略過,不念了,好,這裡有了,關於齊小豔的任用: 齊全盛發言:把這麼大一個國有企業集團交給齊小豔這麼個女孩子,是不是不太慎重呢?我有些擔心。我說同志們啊,你們不要以為小豔是我女兒,就在這個問題上討我的好,我個人的意見最好再看看,讓她把副總經理再幹兩年再說吧。 趙芬芳發言:齊書記,不能因為小豔同志是您女兒就不使用嘛!小豔年輕有為,有知識,有文化,有現代企業管理經驗,為人正派,作風扎實,到藍天集團兩年來,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使集團上了一個臺階,尤其是廉政建設經驗,我們政府這邊正準備全面推廣…… 趙芬芳聽著自己三年前那些近乎無恥的發言,心裡毫無愧意,臉上仍努力保持著笑意。 劉重天念完了她的發言,又念起了白可樹和其他同志的發言,這些發言雖不像她的發言那麼過分,但意思是一樣的,都贊成任命齊小豔為藍天集團總經理、董事長,兼集團黨委書記。 這時,劉重天的聲音提高了: ……針對這種情況,齊全盛再次發言: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見,小豔的事就這麼定吧!我堅持一點:集團黨委書記不能讓她幹,大權獨攬要出問題的! 趙芬芳發言:齊書記,你堅持也沒用,這是市委常委會,要發揚民主充分討論嘛!我們都有民主權利嘛,你這個班長也只有一票。齊書記,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覺得還就是要大權獨攬,權力分散才要出問題呢!同志們,大家想一想,班子不團結的事少嗎?一個書記,一個老總,一人一條心,工作怎麼幹?我提議:我們就齊小豔同志黨政一肩挑的問題舉手表決! 劉重天放下了記錄稿:「好了,不念了,表決結果大家都知道,除齊全盛同志一票反對,那次到會的常委們全投了贊成票!齊全盛同志怎麼不民主啊?這個記錄證明,齊全盛同志很民主,起碼在齊小豔任用問題上是很民主的,現在怎麼都推到齊全盛同志頭上了?我說同志們啊,今天重溫一下你們當年的發言,你們有何感想呢?難道就不臉紅,不慚愧嗎?」 三個當年的老常委無話可說,紛紛做起了自我批評,明確表示自己是有責任的。 齊全盛態度誠懇,再次檢討,說自己是班長,主要責任還是應該由他個人負。 趙芬芳卻不為所動,根本就沒想過做什麼自我批評,吹著茶杯上的浮茶,悠閒地喝水。 劉重天逼了上來:「芬芳同志,你那麼主張齊小豔黨政一肩挑,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趙芬芳看了劉重天一眼,微微一笑:「劉書記,你要我說什麼?讓我怎麼說?啊?」 劉重天也不客氣,口氣冷峻:「說說你的歷史責任,你這個同志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趙芬芳無法回避了,放下手上的茶杯,很平靜地道:「好吧,重天同志,如果你一定堅持,那我不妨說說。我們的民主集中制是怎麼回事,重天同志,你肯定和我一樣清楚,體會也許比我還要深刻。我承認,當初對齊小豔的任用是有個民主研究的形式,聽起來還蠻像回事,——當然,我這個市委副書記也在會上說了不少違心的話。但是,這些違心話我能不說嗎?齊小豔是什麼人?是我們市委書記齊全盛同志的女兒,關於齊小豔的任用如果未經全盛同志的同意,能拿到我們常委會上研究嗎?既然拿到會上研究了,誰敢反對?誰又反對得了呢?」 劉重天道:「問題是,你根本沒有反對,而是大唱頌歌,唱得最起勁,近乎——無恥!」 趙芬芳沒有跳起來,甚至沒有改變說話的語氣:「無恥?可能有一點吧!但是,重天同志,齊全盛同志的工作作風你是清楚的,你很高尚,可你這個高尚的人七年前怎麼幹不下去了?怎麼被迫離開鏡州了?在齊全盛同志手下當市長,當市委副書記,能有不同意見嗎?我不這樣做又怎麼辦?不要班子的團結了?不顧大局了?我當然要接受我的前任——也就是你的教訓嘛!這教訓十分慘痛啊,你不但是離開了鏡州,還出了那麼一場令人痛心的意外車禍……」 劉重天心被觸痛了,厲聲打斷趙芬芳的話頭:「芬芳同志,既然你提到了七年前,那麼我請問一下:七年前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當時的常務副市長幹得稱職嗎?當我在常委會上和全盛同志產生工作爭論時,你這個常委為什麼三緘其口?甚至連我們政府這邊早已研究好的事情,你自己提出的事情,你都不明確表態,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全盛同志在那裡吵!芬芳同志,你心裡到底想的什麼?你這個常委什麼時候盡到過自己的責任?什麼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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