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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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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全盛心裡一驚,坐不住了,向鄒月茹告辭,從歐洲大酒店直接去了市政府。 也就在齊全盛走後不到十分鐘,鄒月茹的弟弟鄒旋到了,——吃過晚飯後,鄒月茹讓陳端陽打了個電話,請鄒旋抽空到歐洲大酒店來一趟,想和鄒旋見個面,談談鄒旋的那些爛事。 鄒旋仍是醉得可以,人沒到面前,一股酒氣先到了面前。在沙發上坐下就說:「姐,你也是的,能想到讓端陽到窮山溝找這種破車!和我打個招呼啥不解決了?我找台奔馳去接你嘛!別看劉重天壓我,至今沒讓我提上去,可我哥們兒多呀,除了殺人案,啥……啥事辦不了?!」 鄒月茹哭笑不得:「小旋,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呢?四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沒長進!」 鄒旋不以為然:「什麼叫長進?當官就叫長進啊?姐,你說說,有劉書記這樣的姐夫,我還往哪裡長進去?人家講原則啊,六親不認啊,順水人情都不做,佩服,讓人佩服啊!」手一揮,「不說他了,沒勁,還說他幹什麼!」又吹了起來,「我這人就講究,你家劉書記可以不認我這個小舅子,我還得認你這個姐嘛!姐,既來了就別急著走了,多住些日子,我安排弟兄們輪番給你接風!姐,不是吹,咱這麼說吧,在鏡州喝它三個月都不會重複的!」 鄒月茹聽不下去了:「喝,喝,就知道喝,一天三場酒,你就不怕喝死啊?!」 鄒旋歎起了氣:「是啊,是啊,喝多了真不好,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可不喝又怎麼辦呢?得罪人啊!人生在世圖個啥?不就圖個熱熱鬧鬧麼?都像你家劉書記似的,對誰都不來往,做孤家寡人啊?我是寧傷身體不傷感情!別,別,姐,你先別急著給我上課,讓我把話說完:咱中國可是禮儀之邦啊,我這麼做,實際上也是弘揚傳統文化哩!」 鄒月茹這日真想和鄒旋深入地好好談談,不談看來是不行了,丈夫只要提起她這個寶貝弟弟,氣就不打一處來,弟媳婦也老往省城打電話,抱怨鄒旋經常醉得不省人事。鄒旋卻不想談,她忍著一肚子火,只說了幾句,還沒接觸到正題,鄒旋就坐不住了,不停地看表。 鄒月茹不悅地問:「小旋,你看什麼表?這麼晚了,還有事啊?」 鄒旋趁機站了起來:「姐,不瞞你說,還真有個挺重要的事哩!十一點我安排了一場,在金字塔大酒店,請北京的一幫貴客吃夜宵!姐,你可不知道,我這是好不容易才排上隊的,能請這幫貴客吃頓夜宵那可太有面子了!姐,咱先說到這裡,你好好休息,啊?我得走了!」 鄒月茹又氣又惱,卻也無可奈何,無力地揮揮手:「那……那你就繼續灌去吧!」 鄒旋得了赦令似的,夾起公文包就溜,溜到門口,又回頭說了句:「哎,姐,接風的事就這麼定了,從明天開始,你的活動由我安排,講究點,別學你家劉書記,見誰都端著!」 鄒月茹回道:「小旋,我可告訴你:你安排的任何活動我都不會參加的!」 恰在這時,劉重天趕到了,鄒旋一轉身,差點兒撞到劉重天身上。 劉重天臉上掛著笑容問:「怎麼了?鄒主任要安排什麼重要活動啊?啊?」 鄒旋冷冷看了劉重天一眼:「劉書記,沒你的事!」說罷,要走。 劉重天一把拉住鄒旋:「哎,鄒旋,你別忙走,我問你:星星島上是怎麼回事啊?你鄒主任當真成趙市長的人了?表忠心就表忠心唄,沒必要對我破口大駡嘛,這就不太講究了吧?」 鄒旋一怔,有些奇怪:「劉書記,這……這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你派暗探上星星島了?」 劉重天笑了笑:「派什麼暗探啊?用得著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嘛!」 鄒旋也不瞞了:「對,劉書記,我是罵你了,你這麼不講究,我還講究啥?告訴你吧,我就是趙市長的人了,你氣去吧,再氣也沒有用!劉書記啊,別虛張聲勢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位同志已經沒戲了,再怎麼端,省委常委班子也進不去了,北京那邊發話了!」 劉重天一點不氣,把鄒旋往客房里拉:「哦,來,來,到屋裡好好談談嘛!」 鄒旋一把掙開劉重天:「對不起,我馬上還有場酒,沒時間向你書記大人彙報了!」 鄒旋走後,鄒月茹搖了搖頭,苦笑道:「重天,對我家這小弟,我是真沒辦法!」 劉重天擺擺手:「算了,不提他了,你這寶貝兄弟提不上筷子!」繼而又問,「怎麼突然跑到鏡州來了?不是老齊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怎麼來的?誰給你派的車?」 鄒月茹把有關情況說了,特別強調道:「……我找老齊談你的事,不好讓老齊派車,原準備租台車過來,端陽倒機靈,說從她老家借台車吧,就借了台車,到鏡州後開上了單行道,違反了交通規則,駕照還被扣了。端陽說是找了老齊的秘書,交警大隊馬上會把駕照送來。」 劉重天沒把駕照的小插曲當回事,馬上和鄒月茹談起了藍天股票案,得知齊全盛已給省委寫了情況彙報,劉重天一點也不感到驚奇,只淡淡地道,我知道老齊會這麼做的…… 正說著,門鈴響了,劉重天以為鄒旋又回來了,起身去開門。開門一看,門外竟站著一幫警銜頗高的警官,把劉重天著實嚇了一大跳。一問才知道,警官們竟是為駕照的事來道歉的,主管副局長、支隊長、大隊長、中隊長全來了,還帶了不少鮮花和水果,駕照自然也送來了。 小司機實在沒有數,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特權人物了,拿到駕照後,又提起了讓那位警察下崗的問題,而那些警官們竟然連連點頭,答應要對那位正常執勤的警察同志進行嚴肅處理。 劉重天心裡真不是滋味:一個給鄉長開車的小司機,只因偶然給他夫人開了一回車,就擁有了這樣的特權,這不又是遞延權力現象麼?怎麼得了啊?於是,臉一拉,對小司機道:「……讓誰下崗?我看是你小夥子要下崗了,不好好檢討自己的錯誤,我就建議你們鄉政府讓你小夥子下崗!」臉一轉,又很不客氣地批評起了面前的警官們,「同志們,今天你們的值勤交警並沒有什麼錯誤,不是要處理的問題,而是要好好表揚的問題!要你們來亂道什麼歉啊?你們還有沒有原則?有沒有立場了?這件事該怎麼按交通法規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們認罰!端陽,明天你陪這位小師傅去交罰款,檢討由小師傅做,錢由我來出!」 警官們見劉重天這麼講原則,又一致感慨起來,大發議論,幾乎把劉重天誇成了一朵花,紛紛聲稱他們是如何如何受了教育。劉重天覺得很肉麻,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們回去,還堅持要他們把送來的水果、鮮花全帶回去。警官們挺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動手。鄒月茹覺得劉重天太過分了,不管劉重天臉色如何難看,還是讓警官們把鮮花留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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