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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鄒月茹關切地問:「哎,聽說這次機構改革,我們保密局升格為處級局了?」

  齊全盛說:「是啊,市委機構精減了七個,下來一百三十多人,保密局和檔案局反升格了,這是省裡的精神。」又介紹說,「新任保密局長就是那個小白,你給他介紹過對象的!」

  鄒月茹挺感慨,也挺傷感:「嘿,小白都正處了,如果沒那場該死的車禍……」

  李其昌插了上來道:「鄒姐,沒那場車禍,沒准你早就是市委辦公廳主任了……」

  齊全盛忙打岔:「哦,對了,月茹,小白他們正說要來看你呢!」

  鄒月茹眼裡汪上了淚:「看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想死都死不了。」

  齊全盛和氣地責備道:「月茹,怎麼又說這話?啊?存心刺我是不是?」

  鄒月茹抹去了臉上的淚:「不,不是,齊書記,你千萬別多心,七年前那場車禍不是你造成的,這麼多年來,你和鏡州市委的同志們又這麼照顧我,我……我和重天真沒什麼好說的。」說罷,招呼小保姆陳端陽給齊全盛和李其昌泡茶,特意交代泡今年的新龍井。齊全盛不是頭一次到劉家來,小保姆知道齊全盛是什麼人,和劉重天夫婦是什麼關係,不但沒按鄒月茹的囑咐泡新龍井,泡茶的水還是溫的,發黑的陳茶全漂在水面上,根本沒法喝。

  鄒月茹一看,火了,訓斥小保姆道:「端陽,你又存心使壞是不是?這是龍井嗎?水開了嗎?給我倒掉重泡!」遂又挺不安地向齊全盛解釋,「齊書記,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小端陽啊,這兩年可是被重天寵壞了,幹啥都由著自己的性子,都快成我們家一把手了!」

  齊全盛笑道:「那也好嘛,有了這麼一個能幹的姑娘,你和重天家務事就少操心了嘛!」

  陳端陽重新泡了茶,又端了上來,情緒仍然很大,臉繃著,嘴撅著。

  齊全盛接過茶,開玩笑道:「端陽啊,你這嘴一撅可就不漂亮了。」

  陳端陽根本不理,回轉身走了,進了自己房間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再也沒出來。

  齊全盛也沒當回事,喝著龍井,和鄒月茹聊了起來。

  鏡州案子是回避不開的,鄒月茹便說:「齊書記,你得理解重天,重天是身不由己啊!」

  齊全盛說:「是的,我知道,這個案子是省委直接抓的,重天不辦,別人也得來辦。」

  鄒月茹說:「齊書記,你的為人我知道,我不相信你會有什麼事,你現在還好麼?」

  齊全盛說:「好,這麼多年了,難得有幾天清閒時間!」繼而又說,「月茹,你知道的,我們鏡州太複雜呀,什麼想不到的事都會鬧出來!鬥來鬥去,冤冤相報,真是沒完沒了啊!」

  鄒月茹這時顯然還不知道劉重天的處境,也感慨說:「是啊,所以,我和重天通電話時經常提醒他,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上一些人的當!齊書記,我今天可能違反組織原則了,可我還是得說:我看那個趙芬芳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你和重天鬧矛盾,她就沒起什麼好作用!」

  齊全盛怔了一下,一聲長歎:「唉,別提她了,是我看錯人了,犯下歷史錯誤了!」

  鄒月茹眼睛一亮:「哎,齊書記,你能不能坐下來和我們重天好好談談呢?」齊全盛搖搖頭,苦苦一笑:「談什麼?月茹,你不知道現在鏡州是個什麼情況啊!事態的發展出乎我們的預料,已經不是我和重天可以把握的了。鏡州腐敗問題這麼嚴重,我在劫難逃,可能會中箭落馬,重天和鏡州難解難分,也可能中箭落馬,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鄒月茹這才聽出了弦外之音:「齊書記,是不是我們重天也碰到了什麼麻煩?」

  齊全盛未正面回答:「方便的時候,你問重天吧,我也是在省城休息期間剛聽說的。」

  鄒月茹不好再問,不禁發起了呆,臉上現出了深深的憂慮。

  齊全盛安慰說:「月茹,你也不要太擔心,今天我可以向你表個態:不管重天以後怎麼樣,只要我做一天鏡州市委書記,我和鏡州市委就會對你負責一天,絕不會對你不管不問。」

  也就在這日下午,齊全盛在鷺島賓館的房間裡發現了女兒齊小豔的一封信。

  這封信十分蹊蹺,顯然是在他和李其昌到劉重天家看望鄒月茹這段時間裡塞進來的。

  信沒頭沒尾,既無稱呼,也無落款,更沒有地址,可卻是女兒齊小豔的筆跡,口氣也是齊小豔的。齊全盛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封信是怎麼通過戒備森嚴的賓館警衛,準確塞到他房間門縫裡的?更蹊蹺的是信中的內容: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女兒要求他不要再管田健的案子,不要再堅持和克魯特的合作項目。女兒還要他保持清醒的頭腦,講點政治策略,在目前情況下,先委曲求全和趙芬芳搞好關係,說是他的何去何從還關係到她的生死存亡。

  這封信表露的究竟是齊小豔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麼人的意思?齊小豔現在到底在哪裡?在鏡州腐敗案中到底陷得有多深?他的回答怎麼會關係到齊小豔的生死存亡呢?齊全盛真有點不寒而慄了,把信反復看了幾遍,站在窗前發愣,一句話沒有。

  李其昌認定這是政治訛詐,建議齊全盛將這封信交給鄭秉義,請省委安排調查。

  齊全盛沒同意,猶豫了好半天,才把信交給李其昌,讓李其昌悄悄趕回鏡州,找他信得過的公安局副局長吉向東秘密調查,明確指示道:「……你告訴吉向東副局長,要他嚴格保密,不論調查的結果如何,都直接向我彙報,未經我的許可,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李士岩面對著出任省紀委書記以來,甚至是從事紀檢工作以來,最艱難的一場談話。談話的對象不是別人,是自己的副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接班人,而且,這個接班人現在又是在按他和省委的指示辛辛苦苦辦著一個大案要案,他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把這麼多不祥的疑問甩在自己同志面前呢?這位同志的原則性、工作精神和領導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幾個月後將接任他的省紀委書記,進省委常委班子,中組部的考察已經開始了。

  然而,偏偏在這時候,先是祁宇宙的舉報來了,現在,舉報人又不明不白地死了!

  問題相當嚴重,身為被舉報的人劉重天確有許多疑問要澄清,這場談話必須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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