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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趙芬芳臉一下子紅了,有些窘迫不安:「劉書記,這……這我得解釋一下……」

  劉重天似乎也覺得說得有些過分了,口氣多少緩和了一些:「趙市長,你就別解釋了,特殊時期嘛,你想多幹點事是好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不該你管的事,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管,比如幹部人事安排問題……」

  趙芬芳站了起來:「劉書記,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問題,那我就正式彙報一下:這次常委會是早就定下要開的,主要議題並不是幹部人事安排,而是下半年的工作,您說您不參加了,我們也不好勉強。因為下半年有些老同志到年齡了,要退下來,十幾個幹部的安排才臨時提了出來,具體名單也不是今天才有的,齊書記在時就在上一次常委會上議過。其中有幾個有些爭議,比如市建委的辦公室副主任鄒旋,九年的老正科,也該動動了。齊書記老不表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您和他歷史上那些矛盾造成的,這次我才又特意提到了常委會上,讓同志們議了一下……」

  劉重天嚴肅地道:「趙市長,我要給你談的就是這個問題。別的同志我不太清楚,不好說什麼,這個鄒旋我卻比較瞭解,就是個酒鬼嘛,因為喝酒誤過不少事,影響很不好!你點名把這樣的同志提為建委副主任合適嗎?是不是要照顧我的面子啊?也太沒有原則性了吧?!」

  趙芬芳反倒不怕了,坦蕩而懇切地道:「劉書記,這我倒要表示點不同意見了。對這個同志,我們不能只看表面現象,我認為,從本質上說,鄒旋是個能力很強的好同志,群眾基礎也比較好,我們不能因為他是您的親戚就硬把他壓在下面,這也不太公平嘛!劉書記,我真不是要討你的什麼好,對鄒旋同志的安排問題,我前年就和齊書記有過交鋒……」

  劉重天心裡清楚,下面將是赤裸裸地表忠心了,手一擺:「趙市長,你不要再說了,我還是那句話:幹部人事問題在齊全盛同志回來之前不議,暫時凍結;當然,鄒旋這個副主任也不能算數,可以告訴鄒旋,是我不同意提他,就算以後齊全盛同志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趙芬芳呆住了:「劉……劉書記,您……您這也太……太武斷了吧?」

  劉重天冷冷看著趙芬芳:「武斷?趙市長,據我所知:省委關於幹部任用的公示制文件已經下達幾個月了吧?你們就不打算認真執行嗎?你們如果堅持要用這個鄒旋,我建議先在市建委張榜公佈,聽聽建委的群眾有什麼反映,看看群眾答應不答應?」

  趙芬芳覺得不對頭了,轉身要走:「好,好,劉書記,那我們就先張榜,聽聽群眾的反映再說吧,群眾真有意見,就暫時擱一擱!其實你知道的,幹部問題全是齊書記說了算,公示也是個形式。哦,我先走了,馬上還有個會,政府系統準備統一佈置學習『三個代表』……」

  劉重天卻把趙芬芳叫住了:「芬芳同志,請留步!」

  趙芬芳只好站住了,有些忐忑不安:「劉書記,您還……還有事?」

  劉重天想了想:「芬芳同志,有些話我原來不準備說,可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也只好說了。可能不中聽,可能刺耳,可能讓你記恨,但是,為了對你負責,對我們黨和人民的事業負責,我別無選擇!」口氣一下子嚴厲起來,「趙芬芳同志,省委這次派我到鏡州來幹什麼,你很清楚!齊全盛同志怎麼落到目前這種被動地步的,你也很清楚!可以告訴你:迄今為止的調查已經證明,齊全盛同志當了九年鏡州市委書記,確實沒為他老婆高雅菊和他女兒齊小豔批過任何條子!專案組查到的一大堆條子全是你和白可樹以及其他領導批的!白可樹批得最多,也最大膽,你批得也不少,連前幾年齊小豔公司走私車的過戶你都批過,這沒冤枉你吧?!」

  趙芬芳訥訥道:「那……那我有什麼辦法?齊小豔是齊書記的女兒嘛……」

  劉重天大怒:「一個市委書記的女兒就應該有這種特權嗎?齊小豔的這種特權到底是你們給的,還是齊全盛同志給的?齊全盛同志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向你們交代過,讓你們這些下屬幹部給他的老婆孩子大搞特權?有沒有這樣的事?如果有這樣的事,請你給我說出來!」

  趙芬芳哭喪著臉:「劉書記,你……你這讓我怎麼說?你也身在官場,能不知道遊戲規則嗎?廉政啊,嚴於律己啊,場面上的官話誰都在說,可實際怎麼樣呢?還當真這麼做啊?」

  劉重天越發惱怒了:「為什麼不這樣做?你以為我剛才說的也是場面上的官話嗎?你以為你提拔了我的小舅子,我表面上批評你,心裡會領你的情,是不是?」手一揮,「錯了!趙芬芳同志,我勸你不要再耍這種小聰明,小手段了,起碼我要接受齊全盛同志的教訓!全盛同志在親屬子女問題上栽了跟頭,我看就是你們使的絆子,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你們真周到啊,心真細啊,領導想到的,你們想到了,領導沒想到的,你們也想到了!」

  桌子一拍,「可你們就是沒想到黨紀國法,就是沒想到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們,沒想到自己這種行為本身也是腐敗,更嚴重的腐敗,其惡劣程度和消極後果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超過了直接貪污受賄!」

  趙芬芳從沒見劉重天發這麼大的火,怯怯地辯解道:「劉書記,也……也許我……我們做錯了,可我……我們真是出於好心,沒有害您或者害齊書記的意思,真的!再說,像您這樣正派的領導有幾個?齊書記哪能和您比,咱……咱這官場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劉重天深深歎了口氣:「芬芳同志,你讓我怎麼說你呢?一口一個官場,還就這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們都是人民的公僕,是為人民服務的,不是為哪個上級領導服務的。你剛才還說要去開會,佈置學習總書記的『三個代表』,——我倒有個建議:不要光在口頭上學,也不要光想著上電視,搞什麼華而不實的花架子,要真正把『三個代表』放在心上,把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放在心上,努力落實到每一項具體工作中去。不能嘴裡講著『三個代表』,心裡只有一己私利!另外,總書記以德治黨、以德治國的精神,也要好好領會,自省一下:我們每個同志,是不是都具備一個執政黨黨員幹部起碼的政治道德了?如果不具備怎麼辦?啊?」

  趙芬芳似乎受了觸動,一臉的懇切和討好:「劉書記,您說得太深刻了,把我點醒了!我回去後一定好好落實您的指示精神,把總書記三個代表的光輝思想時刻記在心上,在政府黨組成員中先開一次民主生活會,從三個代表的高度,從以德治黨、以德治國的角度進行一次認真的思想檢查……」

  劉重天不耐煩地揮揮手:「趙市長,別背書歌子了,你走吧,我還有不少事要處理!」

  趙芬芳走後,劉重天支撐不住了,一頭倒在沙發上,昏昏沉沉想睡過去。然而,卻掙扎著沒敢睡,——這一覺睡下去,一天的事就全耽誤了。

  劉重天強打精神爬起來,泡了杯濃茶喝了。喝著茶,給周善本打了個電話,詢問藍天集團炒股的情況,——高雅菊能靠炒股賺二百萬,運氣好得有點讓人吃驚了。聯想到趙芬芳、白可樹這幫人對領導同志身邊的親屬那麼細心周到,關心照顧,他就不能不懷疑這其中的名堂:高雅菊這二百萬究竟是怎麼賺的?是藍天集團替她賺的,還是她自己賺的?她炒股和藍天集團炒股有沒有什麼聯繫?當真是陽光下的風險利潤嗎?他要周善本馬上來一趟,向他當面彙報。

  周善本挺為難地說:「重天,我剛把田健接過來,正和田健,還有國資局的同志研究金字塔集團提出的藍天科技的並購重組方案呢,下午還要和金總見面,我換個時間彙報行不行?」

  金字塔集團?金總?還什麼並購重組方案?劉重天警覺地問:「金啟明也要重組藍天?」

  周善本說:「是啊,金總提出了一個方案,前幾天送來的,國資局同志認為有可行性。」

  劉重天本能地覺得這裡面有文章,意味深長說:「哦,這可是大好事啊,身家十五億的大老闆到底浮出水面了!善本,這樣吧,我馬上也過去聽聽,看看這位億萬富翁的重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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