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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李士岩顯然不滿意:「你竟然會糊塗到這種程度?啊?連自己的家底都不知道?」

  齊全盛想了想:「也不能說自家的家底就一點不知道,高雅菊也提起過,我不往心裡記,——可能有個二十幾萬、三十萬吧?高雅菊退休前每月工資獎金總不少於兩三千,退休後也有一千多,我大約每月兩千多,兒子在海外中資機構工作,也時常寄點錢來,應該有這個數。」

  李士岩冷冷一笑:「全盛同志,能不能再明白準確地透露一下,到底是多少萬啊?」

  齊全盛覺得自己受了污辱,問鄭秉義:「秉義同志,你知道自己家裡的存款有多少嗎?」

  鄭秉義怔了一下,呵呵笑了起來,對李士岩道:「士岩同志,你為難老齊了!老齊報不出自己的準確家底,我也報不出來嘛!我們要是一天到晚惦記著自己那點小家底,哪還顧得上一個省、一個市的大家底呀?」顯然是為了緩和氣氛,又對李士岩說,「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必問老齊了,我們每年都有幹部財產申報表嘛,調出來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嗎?!」

  李士岩依然很嚴肅,正視著齊全盛:「那麼,全盛同志,我就再多問一句:你每年的財產收入申報有沒有漏項?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請你實事求是回答,不要又一推六二五。」

  受辱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齊全盛冷冷地看了李士岩一眼:「士岩同志,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會一推六二五。實事求是地說,我個人每年的申報表都是秘書李其昌同志找高雅菊核實過收入情況後代我填寫的,是不是從沒有過漏項我不敢保證,我只能保證每次都親自看過,並且簽了字。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沒有什麼漏項,——因為我對這個廉政措施一直很重視,自己也很小心,就是怕有人做文章!」

  李士岩和鄭秉義都不做聲了,屋內的氣氛愈發沉悶。

  齊全盛在一片沉悶死寂中緩緩開了口,口吻中不無悲哀,也不無自信:「秉義同志,上次你到鏡州時我就向你正式提出過,想到北京休息一陣子,你沒有同意。現在重天同志比較瞭解鏡州的情況了,把工作抓起來不應該有問題,你們二位領導看,我是不是這次就留在省城好好休息呢?也便於你們把我本人的問題查清楚嘛!」

  鄭秉義和李士岩交換了一下眼色:「士岩同志,你,——你看呢?啊?」

  李士岩態度明確:「我看挺好,光明磊落嘛,就請老齊在省城休息吧!」

  鄭秉義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現在這種情況,請全盛同志回避一下也好,對重天同志的辦案有利,實際上也是對全盛同志政治上的一種保護嘛!全盛同志,你可要正確對待啊!」

  齊全盛心頭冷笑:政治上的一種保護?哄鬼去吧!嘴上卻道:「我會正確對待的。」

  鄭秉義似乎很欣慰,站起來,拉著齊全盛的手:「這樣吧,我明天讓辦公廳安排一下,找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請幾個好醫生,給你全面檢查一下身體。哎,你老兄有什麼要求嗎?」

  齊全盛笑得坦蕩:「秉義同志,你可真會開玩笑!你說我現在還敢有要求嗎?!」

  鄭秉義一本正經:「哎,老齊,這你可別誤會啊,省委現在並沒有對你實行兩規嘛!要你暫時回避一下是事實,另外,也真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陣子哩!誰不知道你老兄是拼命三郎啊?啊?在鏡州這麼多年了,你擔子重,責任大,實事求是說,貢獻也不小,辛苦了,——說吧,想在哪裡休息呀?啊?鷺島國賓館給你一座小樓怎麼樣?」

  齊全盛收斂笑容:「秉義同志,你要真讓我挑地方,我還是想去北京……」

  李士岩立即打斷了齊全盛的話頭,不悅地說:「——看看,又來了,就是不相信我們省城!全盛同志,北京有什麼好啊?啊?一塊磚頭砸倒一片司局級……」

  鄭秉義沒讓李士岩再說下去:「哎,士岩同志,別這麼說嘛,北京當然比省城好。不過,總是不方便,我看就定鷺島國賓館吧,那裡有山有水,離醫大也近!哦,對了,全盛同志,還有一條:休息期間就別不打招呼往北京跑了,可以請陳百老也過來休息嘛!」

  齊全盛心裡啥都明白了,呵呵笑了起來:「好,好,秉義同志,你放心,我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啥也不說了,就聽你和省委的安排了!」

  鄭秉義便安排起來,叫來了自己的秘書,要秘書送齊全盛去鷺島國賓館,具體定一下檢查身體,請醫生的事,並要求省委辦公廳再給齊全盛配兩個秘書,方便齊全盛的生活。

  齊全盛故意請示道:「省委既然給我配了秘書,李其昌同志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鄭秉義明確道:「李其昌也不要回去了,你的老秘書了嘛,用起來順手!」

  直到這時,李士岩才又插了上來:「老齊,休息期間,如果你想起了什麼,不論是涉及到鏡州什麼人,什麼性質的問題,只要你願意和我,和秉義同志談談,我們隨時歡迎。」

  齊全盛忍耐已到了極限,臉終於拉了下來:「李士岩同志,你不如明說讓我交代問題!那麼,我就再一次向你,向秉義同志,也向省委重申一下:我齊全盛在過去的工作中犯過錯誤,用錯了不少人,包括白可樹、林一達,甚至還有那位居心叵測的趙芬芳同志,以後,我也許還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可我齊全盛不是一個魚肉人民的貪官贓官,絕不會在經濟問題上栽跟頭!高雅菊和齊小豔有什麼經濟問題,你們請重天同志和專案組好好去查,該我的責任我不會推!如果不相信我本人的清白,請省委現在就對我實行雙規!」

  李士岩臉也陰了下來:「齊全盛同志,請理解理解我們,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齊全盛冷冷道:「正是理解你的工作,我才主動要求你們對我實行雙規嘛!」

  李士岩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齊全盛同志,你不要以為就不能對你實行雙規……」

  鄭秉義沒容李士岩說完,手一揮,打斷了二人唇槍舌劍的爭執,口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好了,好了,請你們都不要再說了!鏡州腐敗案重天同志和專案組還在查嘛!現在都這麼激動幹什麼?意氣用事不解決任何問題!」緩和了一下口氣,又對秘書交代,

  「小白,請你告訴辦公廳,一定要照顧好全盛同志,安排好全盛同志的生活,全盛同志在省城休息期間出了任何問題,我和省委都拿你們是問!」秘書連連應著,努力微笑著引著齊全盛出了門。

  齊全盛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對李士岩道:「士岩同志,請你放心,我齊全盛向你和省紀委保證兩點:一、在省城休息期間絕不會不辭而別;二、絕不會畏罪自殺!」

  齊全盛走了,留下的那兩句硬生生的「保證」還在屋內的空氣中回蕩著。鄭秉義和李士岩被弄得都有些窘,相互對視著,一時都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了好半天,李士岩手一攤:「秉義同志,你看看,老齊把氣都撒到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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