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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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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漢銘的代表最後一次商談時,作了退一步的打算,被迫放棄了刺殺老龍,率領整個七方面軍起義的計劃,決定以申雙英的125師為主力幹。具體做法是,由124師副師長趙君利拉出他可以控制的一個團,確保柳河大橋的暢通,接應125師並配合李漢銘軍完成對界碑店日軍的夾擊,而後,進入李部控制的國統區。當然,如果124師也能順利反正更好,整個新六軍就都拉出來了。 李漢銘的代表走後,他日夜坐立不安,隨時擔心大難臨頭。他和李漢銘軍的私下來往,老龍心裡是清楚的,老龍沒動他,是因為他還沒走到黃少雄那一步。今天,他決定了走這一步,也就決定了必然和老龍決裂。 李漢銘的代表走了三天了,咋說也該有個回音了,問題並不複雜,只要李漢銘拿出個確定的時間就行,咋著這時間就這麼難確定?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莫不是李漢銘的代表被抓了,落到了付西海或日本人手裡? 都不象。 如果李漢銘的代表真落到了付西海或日本人手裡,沒能按時趕回,李漢銘會再派人告知的,老龍和日本人也會有所動作,局面不會這麼平靜。淩福蔭出事時,老龍就在接到密報的早晨五點給他打了電話,召他到司令部去。老龍這人是急性子,沉不住氣。 那麼,會不會是李漢銘動搖了呢?如今,寧渝已有合流趨向,面對共產黨勢力的日益坐大,南京不安,重慶更不安。重慶現在的對手已不是南京的和平軍,而是共產黨和日本人,重慶方面會不會因為考慮合作反共的目的,和南京和平軍並肩圖存,以求統一?如是,則自己的冒險對南京和重慶都是笑柄。 再想想,又覺著不對。 黃少雄的反正僅僅是四、五個月前的事,李漢銘的國軍很真實地接應了。四、五個月來,局勢雖有變化,但變化還沒大到使重慶方面進行180度大轉彎的地步。只要南京一天不放棄汪兆銘的既定方針,重慶中央就一天不會放棄對南京和平軍的瓦解政策。 這麼一想,心裡稍稍坦然了些,晚上喝了些酒,早早睡了,臨睡前,吩咐參謀長李運勤守住電話,有事隨時叫醒他。 不料,剛上床,電話就響了,是老龍親自打來的。老龍說他明天下午要到南京軍委開會,想在走前和各部旅以上軍官見個面,交待些事,要他通知新六軍兩個師的旅師長和軍部有關人員,在明晨八時趕到方面軍司令部準時出席。 他應了,隨意問了聲:「到南京開啥會?」 老龍在電話裡不高興地說:「誰知道呢!該不是尼米茲的艦隊開過來了吧!?」 他又問, 「咱們明天開會的內容是啥?」 老龍更火了:「調防!川本旅團駐界碑店的那個聯隊要調到雲崖山參加掃蕩抗縱!抗縱太猖狂了,搞到了段莊,再不掃蕩,人家就進城了!我們的人太沒用!」 他小心翼翼地問:「日本人撤走後,界碑店誰守?那地方可是咽喉要道,萬一丟了,李漢銘就推到柳河邊了……」 老龍歎著氣道:「是呀,是呀!界碑店只好交給你老弟了!我打算叫124師付西海調一個旅去界碑店接防,125師抽一個團頂124師在河東的缺口,你看怎麼樣呀?」 他恭順地道:「我聽大哥您的!您咋說咋好!」 他還想再恭維老龍幾句,順帶也給老龍表示一下忠誠之意,不料,那邊老龍已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他腦子又翻騰開了。 真是天意,老天爺在成全他。他決定了反正,老龍就到南京開會,機會太難得了。老龍不在家,他所掌握的就不僅僅是新六軍了,他還是方面軍副總司令,還可以調動整個方面軍的綏靖部隊,鬧好了,把綏九師和暫八旅順便全拉走都有可能。綏九師和暫八旅歷經了兩次失敗,幾十名軍官被老龍殺了,對老龍必無忠心。調防也是機會。趁著調防的亂勁,付西海的那個旅沒站穩腳,就會被反正的隊伍一舉衝垮,界碑店定無大戰。 自然,也想到了老龍的狡詐。讓參謀長李運勤通知開會的時候,就派人接了副軍長金大來過來。和金大來、李運勤又商量了一下,決定明晨金大來稱病不去赴會,一來等李漢銘的代表回話,二來準備應付不測,一俟會場出現意外,即率軍部手槍團包圍方面軍司令部,武力解決七方面軍的歸屬問題。 §14 是一個燥熱的早晨,八點多鐘就穿不住夾衣了,朝南的大窗射進了火爆爆的陽光,益發烘托出燥熱的深邃來。許多人大大咧咧敞開了懷。剛趕到會議廳的125師師長申雙英揭下帽子當扇子扇。都抱怨天氣太悶。付西海一口咬定其熱不合時令,說是五月剛過,不該這個熱法。米傳賢卻說,按節令倒是該熱了,只是一大早不該這麼熱。正胡亂瞎扯著,龍國康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衛兵、參謀,眾人都站起來,給總司令敬禮。龍國康沒還禮,隨便沖著眾人點點頭,走到會議桌上方站住了。這時,大家才注意到,龍國康的臉色極難看,他揭下軍帽,「啪」地一聲拍放在桌上,兩手按著桌沿,默默地盯著眾人看,目光冷峻而兇惡,如同受了擺弄的困獸。 申雙英注意到,龍國康按在桌沿上的手微微發顫,身後的衛兵參謀全拔出了駁克槍,門口存槍處也突然站滿了持槍衛兵。 情況有變。 都感覺到了。都不敢說。屋子裡的空氣靜得嚇人,其緊張程度遠勝過黃少雄起事那日。 申雙英憑直覺認定,這一回輪到新六軍了,顯然是米傳賢軍長行事不慎,露出了風聲,才招來了今日這場危險的難堪。鬧得不好,他和米賢傳、趙君利,還有李運勤的性命都要葬送在這間燥熱的會議廳裡。 汗默默地流,從他臉上、額上流下來,也從對過米傳賢軍長、李運勤參謀長和趙君利副師長臉上、額上流下來。都不敢擦,極怕抬頭移足的不慎,會引爆龍國康潛意設下的炸藥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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