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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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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麗根本不願聽,又無比燦爛地笑了起來:「好了,好了,老方,你啥也別說了,我今天就是給你提個醒!另外,也給你交個底:你老方我還是要用的,過個一年半載,等大家把評議的事忘了,你還是回機關來,那時,劉茂才也該退了!」說罷,站了起來,「就這樣吧,林市長還等著我去開會研究市容整頓呢!」 一次意味深長的談話又意味深長地結束了。周秀麗好像把什麼都說透了,可又什麼都沒明說,攤到桌面上的威脅和利誘也都很隱晦,令人興奮,也令人生疑。 談話回去以後,方清明又浮想聯翩了,先是往好處想的,覺得周秀麗確有可能重新用他,劉茂才今年五十四,明年肯定要下,他又做過一年多的辦公室副主任,再調上來做辦公室主任也順理成章。真做了主任,這油水就大了,再也用不著經一次手占點小便宜,接待一次客人弄點小錢,那就等於老母豬進了蘿蔔地盡他拱了!賬不算不明,細細一算就清楚了:接待這一塊保守點一年也能額外弄個一萬五六,小車班車輛維修這一塊,一年起碼落個兩萬,光這兩項就快四萬了,還不算其他好處,這等於自己給自己長了百分之二百的工資,算是提前實現高薪養廉了。 然而,方清明畢竟是方清明,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和掙扎奮鬥的人生經驗都提醒他要警醒。主席當年說過,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歷史的經驗證明,沒根據的事物一旦過於美好必然導致災難。歷史經驗還證明,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他匿名告了周秀麗,告得又那麼惡毒透頂,周秀麗非但不恨他,反倒愛上他了,封官許願讓他做辦公室主任,這可能嗎?辦公室主任可都是領導的心腹,周秀麗會把他當心腹嗎?除非周秀麗神經有毛病,要不就是此人確有問題! 繼續推理下去,事情就比較嚴重了:周秀麗如果沒有問題,那就是存心給他設套,誘敵深入,故意打開菜園門,把他這頭老母豬放進去,等他在蘿蔔地裡大拱特拱,自己給自己大長工資時,「砰」的一槍撂倒:哈哈,親愛的方清明同志,誰是腐敗分子現在比較清楚了吧!走吧,檢察院反貪局的大門早就對你開著了,一直在等你進來呢!如果周秀麗有問題,那就更不會讓他來做這個辦公室主任了。他做了辦公室主任,更多的秘密讓他知道了還得了?不怕他再三天兩頭來封匿名信嗎?結論只有一個:這是可怕的騙局,高薪養廉的美好前景根本不存在,可怕的政治暗殺倒是確鑿存在的,周秀麗的槍口已死死瞄準他了! 看來只有幹到底了,滿腔滿肚的正義熱血必須沸騰了!估計周秀麗問題不會小,當真清白的話,她今天就不會這麼封官許願了。這個無恥的臭娘們,因為有王長恭做後臺,就敢收蘇阿福的錢,就製造了這麼嚴重的火災後果!對這種腐敗分子要進行堅決的鬥爭,決不能在腐敗現象面前閉上眼睛,更不能任由腐敗分子宰割! 方清明決定挺身而出,向市人大主任陳漢傑當面彙報周秀麗的問題。 §24 從吃晚飯開始,老婆就在為小沐的事叨嘮不休,先罵江正流和王長恭不是玩意兒,故意拿小沐做文章。繼而,又要陳漢傑給葉子菁打電話,讓葉子菁給鐘樓區檢察院打招呼。陳漢傑被吵煩了,剩下半碗飯沒吃完就撂下筷子去了書房。老婆又追到書房,還自作主張地撥起了葉子菁家的電話。陳漢傑把撥通的電話硬給掛上了,沒好氣地說:「你添什麼亂?葉子菁現在正忙著辦放火案哩,根本不在家!」 老婆用徵詢的目光看著陳漢傑,試探說:「要不,咱……咱就往檢察院打?」 陳漢傑直擺手:「算了,算了,哪裡也別打了!連你都知道王長恭和江正流要做文章,你說我讓葉子菁怎麼辦?公安局已把案子正式移送給鐘樓區檢察院了,葉子菁能說不起訴?王長恭、江正流會允許她這麼幹?該咋處理她心裡會有數的!」 老婆央求說:「老陳,還是給葉子菁打個電話吧,他們這是誣陷咱小沐啊!」 陳漢傑臉一沉:「如果真是誣陷,鐘樓區檢察院會有說法的,用不著你來說!」「哼」了一聲,不安地道,「我看不像誣陷,他江正流還沒這麼大的膽!我們的兒子我們知道,確實不是玩意嘛,過去闖的禍少了?我看都是你寵出來的!」 老婆仍在堅持,樣子挺可憐:「如果真是誣陷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嘛……」 陳漢傑說:「如果真是誣陷,葉子菁不會不管的!這個女同志我知道,原則性很強,既不會看王長恭的臉色行事,也不會顧及江正流的面子,你放心好了!」 說到這裡,門鈴聲響了起來。 陳漢傑心煩意亂,對老婆道:「快去,看看誰來了?」 老婆應聲出去了,片刻,又進了書房,悄聲通報道:「老陳,是城管的一個男同志,要向你彙報工作哩,還說是咱們小沐的什麼好朋友……」 陳漢傑沒聽完就擺起了手:「讓他走,讓他走,陳小沐會有什麼好朋友?啊?一個個還不全是小混球?能彙報些什麼?真是的!」 老婆說:「老陳,今天來的這個混球可不小,恐怕得有五十歲了……」 陳漢傑仍是不願見:「行了,行了,你讓我清靜點吧,就說我不在家!」 不料,這當兒,客廳裡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老……老書記,我是方清明啊,當年是您……您介紹到市城管委去的,我……我有重要情況要向您反映啊!」 陳漢傑一聽是反映市城管委的情況,心有所動,這才從書房走了出來。 見了那位方清明,陳漢傑的第一眼印象就不太好,此人一臉媚笑,彎在客廳門口渾身抖索著像副剛使過的弓。到沙發上對面坐下再看,發現此人是有點面熟。 方清明很拘束,半個屁股搭在沙發上,乾笑著說:「老書記,您忘了?兩年前我從部隊轉業,是您親自安排的,陳小沐帶我來的!我在部隊時和小沐就是好朋友,小沐介紹工程隊給我們蓋過房子,我要轉業了,小沐說,找我老爸吧!你打了個電話給城管委周秀麗主任,我就到城管系統做了鐘樓區監察大隊副政委……」 陳漢傑終於想起來了:「哦,哦,你就是那個副團職轉業幹部吧?好像是個筆桿子,能寫點小文章?我記得你那天還帶了幾篇稿子給我看,是不是?啊?」 方清明高興了,這才斗膽把整個屁股搭實在沙發上:「老書記,您到底想起來了!您一個電話就改變了我的人生啊!我給您帶了兩瓶酒您還不收,現在想想還讓我感動!我這陣子還和人家說呢,別說沒清廉的好幹部了,咱老書記就是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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